大堂二楼东、南、西、北,各有两个雅间。冷屏楼的老鸨招呼我们在东边第一间坐下,然后谢道:“平少爷,我就说,只要辛夷见了你,这事就成了。我呀,也不会食言,今儿喝酒,做陪,全是我请。”
我站在门边,看见对面雅间的拉门也没有合上。仔细一看,辛夷执壶坐在一位玄色衣衫的瘦高男子身旁。
那男子端坐在席上,花白头发,脸颊凹陷,锐眼鹰鼻,不苟言笑。
我问骆辰意:“这个商老爷,看起来并不像喜欢女色。为什么又偏偏要辛夷做陪呢?”
骆辰意道:“谁知道呢。来这里的人,各有目的。寻个乐而已,明早太阳一升,又各奔东西,各自过活。”
“这些姑娘们真是可怜。若是假戏真做,岂不是赔了青春又赔命。就像辛夷遇上你这个薄情郎。”我朝他狠狠丢了几记白眼,气愤道。
骆辰意忙着辩解,直冲到我身旁,道:“你就听她一面之词。我从未答应过她什么,怎么算是薄情。若是这样也算,那我岂不冤死了。”
也不完全是单恋,这么复杂,已经超出了我的受教育水平。我揉了揉头,懒得理他。
对面琴音传来,是辛夷在弹琴。
骆辰意摇头道:“今日的音色比起往日,差很多。”
废话,除非看不见。不然,对着那样一个人,谁还能心平气和地弹琴呢。
“我们换个雅间好不好。”
骆辰意笑道:“怎么,按捺不住,想要去看一看热闹。”
我点了点头,骆辰意唤了小厮过来,很快,我们便坐在了辛夷隔壁的雅间内。
我把头靠在薄薄的木板隔门上,隐约听见隔壁的说话声。
哐当,酒杯着地,接着桌椅、弦琴纷纷掉在地上,听见商老爷粗声骂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怎么,对着我,就弹成这乱七八糟,存心看不起我是吗?”
辛夷小声赔礼道:“商老爷,我今儿有些不舒服。扰了您的兴致,还请您见谅。”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商老爷又高声道:“你也算花魁。还不如‘秋月阁’的绿薇姑娘爽快。你还是跟从前一样,瞧不起我,嫌我没钱?”
最恨撒气在女人身上的男人,我正要冲过去,却被骆辰意一把拉住,他道:“常有的事,你莫管。”
辛夷哭道:“商老爷,我可是头一次见您,哪来嫌弃一说呢?”
那商老爷八成是喝高了,满口胡话,道:“十年前,你就是这样嫌弃我。那个时候见你一面,要十两银子。我攒了一年,才攒够十两。跑去见你,你躲在帘子后,竟笑话我是个傻子。你说是不是?”
终于老鸨来了,劝道:“商老爷,是辛夷不对。我让她赔罪。今日,你想喝多久,她就陪你多久?小四,上酒来。”
本以为事情就此了解,忽然隔壁尖叫连连。我和骆辰意冲过去,看见商老爷躺在地上,捂着胸口,呼吸沉重,瞳孔缩小,。
我忙问:“他怎么了?”
辛夷吓得脸色苍白,颤抖道:“就喝了口酒,倒下了。”
我捡起商老爷身边的酒杯,使劲闻了闻,再看看他的病症。没错,是马钱子中毒。
我朝一旁的小厮喊道:“绿豆二两,甘草二两,水煎。另外,快去请个大夫来。”
我问老鸨:“酒壶在哪?”
白瓷的酒壶底,有一些粉末。我又闻了闻,确认是马钱子无异。
骆辰意道:“看不出来,你懂这个。”
大学四年不是白混的,这是专业素养。
老鸨跳道:“小四,是不是你干的?”
小四慌道:“不是我啊。我跟这个商老爷无冤无仇,怎么会下毒害他呢。”
“秋月阁的老板娘来了。”另一个小厮过来喊道。
老鸨怒道:“敢情是来看热闹的。走,会会她。”
骆辰意对我道:“咱们还是走吧。”
我点了点头,内部事务,不宜插手。
正要转身,辛夷叫住我,谢道:“今天多谢你了。”
我对她笑了笑,道:“你也不容易,今日还是早早歇下吧。”
她苦笑道:“秋月阁的老板娘来了,免不了要吵一架。恐怕今晚都不得安生。”
骆辰意道:“辛夷,若是有什么我能帮上的,你尽管说。可以去金华巷的林苑找我。”
下了马车,我疑道:“怎么这里不是王府。”
骆辰意道:“这里是林苑,我的一个别院,平日里没什么客人来往。你住在这,清静些。”
折腾了一天,累极了。我在宽大的客房内躺下,不敢相信我竟然远离了皇宫。
想起蝉衣,有些担心她今天好不好。明天去市集,给她买些喜欢的东西。
一大早,屋外有人说话。我爬起来,推开门,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正焦急地看着骆辰意。
“出什么事了吗?”我眯眼问。
骆辰意道:“余伯家出了点事,找我来商量商量。”忽然,他一拍手,笑道:“我怎么把你忘了。这件事,你肯定在行。”
西门市集的“杏翁堂”里,柜台前的伙计正忙着算账。我喊道:“有空算账,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在药材上。老想着赚钱,倒把本行给忘了。”
骆辰意丢过去一个药材布包,责问道:“还敢自称‘杏翁’,这分明不是熊胆,为何充熊胆之名,卖熊胆之价。”
伙计眼神闪躲,狡辩道:“这位客官,你凭什么说这不是熊胆?”
轮到我了,我从布包里捏了一小撮熊胆粉,投入伙计手边的一盏清水中。粉末立即在水面飘散开而不沉下。
“若是真熊胆粉,刚才应成线下沉,而不散。你还有什么可说了。还是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吧。”
老板一脸笑意,出来迎道:“既是行内人,还请内堂相商。”
又是斟茶,又是赔笑,老板道:“上次来的药材太多,难免有疏忽的地方。还请各位见谅。”
一句见谅,就想打发我们。我怒道:“若只是衣料材质不好,也就算了。这可是药材,关乎性命。余伯买回去,是为儿子治病之用。如今用了你的药,反而病况愈下,你良心何在?”
“正要去找你,子宪少爷。”
我一回头,冷屏楼的老鸨正拉着一个妆容花哨的中年女子走进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