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最不可接受不可原谅的事情,是翅膀的出现和父亲的背弃。
不可原谅只要不原谅就好,不可接受却是永远无法和自己妥协。
——我是妖怪吗?
——我是妖怪。
无数次问过自己的言语,无数次自嘲地说自己是游离于人世外的妖怪,心里的答案却是斩钉截铁的否定。
——我不是。
男子的身形最终完全显露。
颜喻和他对视了片刻,立即从他的怀抱里跳下。落地时仍旧感觉身体虚乏无力,但是之前强烈的不适感正慢慢消减。她发现背后的重量消失不见,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惊吓的的情绪完全压倒了惊喜。
她迅速拉开和这个人的距离,后者一步迈进。
他看着她。
颜喻转身欲跑,男子伸手轻松地拉住她的肩膀。
“放开我!”
“能稍微冷静下来吗?”他皱眉。
颜喻握拳狠狠抵住自己的胸口,此刻她极度惊恐尽力忍耐,虽然没有尖叫出来,但是已经害怕到战栗。
对于颜喻的抗拒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说话的语气淡如白开,“我是来帮你的。”
颜喻挣脱他的手,转过身来看着他。后者皱皱眉,然后脱下外套,递给女孩。
颜喻再次后退。
男子直接把衣服给她披上,柔软的布料覆上来,陌生的气息也扑面而来。
“你,是谁?”
“我是谁重要吗?”细心地把领子抚平,半分都没有触碰到她的脸颊,他按住她的双肩试图表现善意,结果却做出了微妙的毫无温度的微笑,“不要害怕。”
“你是谁?”颜喻尽力压抑下惊恐,黑发女生的声音和她重合,“妖怪?”
“非要我说的话……”似乎开始认真地思索,男子抬头看着她缓缓道,“算是吧。”
颜喻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溢于表外。“你真的是妖怪。”
男子默片刻,“你可以假装我不是。”
“那,我呢?”
“人类,”说完之后认真地加上修辞,“奇怪的人类。”
他可以清晰地看见颜喻一直绷紧的神色有了些微的放松,那点轻松像是暑天的一丝淡云。虽纤弱,却让整片炎热有了不致崩溃的希望。
“你为什么找我?”
“为了「况定」,”男子道,“你的,翅膀。”
“?”
“那是我的。”
“你来取走它?”颜喻问,“所以现在我的翅膀消失了。”
“我没有,”男子淡淡纠正,“消失的只是「况定」的物化,现在它仍然维系着你的身体。”
颜喻无言以对。
“……它应该会让你有些困扰,不过这点困扰应该并非无法克服。”男子道。
“那你为什么要出现?你有什么目的?”颜喻声音忍不住颤抖。
“你先回去吧,有人等你。”似乎看出她现在的态度是不适合交谈的,他松手,“晚上我会出找你。”
说完,男子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颜喻看着他凭空消失,默立片刻。突然伸手扯掉身上的衣服,离开这里。
眼看着天黑颜喻也没回来,严获不免有些担心,她丢下吵闹的两个小孩出门准备去寻找,一开门就有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阿喻!”
这世间目前如此叫她的只有一个人,颜喻站在入口的牛奶箱处突然停下。
严获过去,一眼看见她衣服破损,但立刻被另一个发现吸引了注意力,“翅膀已经消失了?”
颜喻没有说话。
“阿喻!你讨厌的东西消失了?这是上天给你的礼物吗?今天真是我四年来最惊喜的一天!”
颜喻突然靠进她的怀抱,严获在她突然而来的亲昵举动中感到莫大的惊喜,“哎?”
“抱我。”隔着布料传来软软的声音,低沉的尾音让人莫名心颤。
严获心想这是不是高兴过头的表现,她搂了搂颜喻,“阿喻,终于摆脱了翅膀,你应该开心才对啊!”
“是啊,开心。”
“开心就好!”严获开心道,“你快进来,我们可是等了你好久。”
颜喻沉默着被拉进去,两个孩子见严获带着颜喻进来,一个按灭前厅的灯,一个把蛋糕上的蜡烛点上。
灯光瞬间暗下去,片刻后烛火出现。颜喻脸颊上映着跃动的烛光,她恍惚了一下,记起来今天的日子。
生日快乐歌被稚嫩的嗓音唱起,五音不全磕磕绊绊地唱完。蛋糕样式简单粗暴,白色的奶油不均匀地覆盖着基部,四周则摆满了家常菜色。两个小孩睁大眼睛期待地看着颜喻,后者淡淡道,“好丑的蛋糕。”
“唔……”
严获开灯,看见眼泪在两小只眼里打转,立刻安慰,“阿喻和你们开玩笑呢,蛋糕已经很好看了!”
“是吖,做了好久。”
“笨蛋,”颜喻伸手,指尖掠过那一点烛光,“明明知道我不喜欢蛋糕。”
“阿喻。”严获再怎么粗线条也察觉到不对劲,“到底怎么了?”
颜喻转过长桌,走到她经常坐的位置。“严获,谢谢你收留我四年,如果没有你,我一定比现在更凄惨。”
她坐下,看向严获,“可是我一直在问你为什么不害怕?连我的父亲都抛弃了我,为什么你不害怕如同怪物一般的我呢?”
“我不知道你的翅膀从何而来,我只知道你是一个单纯的小姑娘而已……生日快乐!”
“嗯,我很快乐。”颜喻继续之前的话,“你是不是和言怀昕有联系?”
“……”严获呆住。
“如果你真的和他有联系,请你告诉他:如果他还记得有我这么个女儿,”颜喻停顿一下,“请他来见我。”
“颜喻,”严获把两个孩子脸上的眼泪擦干净,转过身来难得严肃地看着她,“你在无理取闹。”
“……是啊。”颜喻承认,“果然有联系吧。我以为他把我随便丢在某个地方就不管不问了。”
“你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是吗?”颜喻回忆,“我都已经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今天你到底怎么了?”严获一向温和含笑的脸上满是凝重,“为什么突然想到了这些东西?”
两个孩子见她们气氛不对更加害怕。吓得想哭,却不敢出声。
“我想了很久,今天说出来了而已。”颜喻喃喃道,“我只是,很想见他。”
“阿喻还是很喜欢他。”
“没有,”颜喻的表情瞬间黯下来,“我只是想见他而已,你能帮我吗?”
“我不知道,”严获让两个孩子坐到位置上,“你刚刚来的时候有联系而已。”
颜喻低头,不知道开心还是失望道,“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