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噼啪。”
雨水敲击在油纸伞上,发出清晰的碰落声。
手指大小的白色纸人,顺着因为举伞而抬起的灰白的道袍袖子往上爬啊爬,一直爬到云落落的肩膀上。
然后扒着她的衣领,往里躲了躲。
不想正好有一滴水正好顺着风吹过来,砸在她的脑门上。
纸人立马尖声叫:“啊啊啊啊!你倒是歪着点儿!把我的脑袋都淋湿了!要是烂了,你赔一个新的纸脑袋给我嘛!!!啊啊啊!这边,这边有雨!”
是小甯。
云落落平静地往另一侧歪了歪伞,澹声道,“你以鬼火护体,纸人不会受风雨侵袭,不必如此惊慌。”
“……”
小甯僵了僵,忽而一抬头抓住她的耳珠,“你说不必惊慌就不必惊慌啊!我就慌!你拿我咋的?有本事解了禁制啊!”
这胡搅蛮缠的样子,总让云落落觉得有点熟悉。
她没说话,在路边的一块大石边站住,伸手,掏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白瓷瓶子,探出伞外。
纸人小甯伸头一看,接水玩儿呢!
那雨水都打湿了半边胳膊,也不见那瓶里装了几滴水。
翻了个白眼儿,嗯,虽然没眼睛,但是不妨碍小纸人一副娇蛮的样子。
拽着云落落的耳珠问:“你刚刚干嘛不在驿站接水算啦?这么着急走人,怎么,怕老三……那位俊郎君纠缠你啊?”
她语带调侃,跟个上了年纪懂过情事的老妇似的,一副要看笑话又凑热闹的样子。
偏云落落却是个不识趣的,连眉眼都不曾露出一点儿羞怯,反而认真又平静地说:“我与他因缘乃意外而生,本就不该多有纠缠。自此分别,可善。”
“……”
小纸人虽然没脸,可不妨碍她抽了抽嘴角。
她又用毫无分量的纸手‘狠狠’地捏了下云落落的耳珠,问:“那你干嘛还送人家簪子?那玩意儿,是好东西吧?”
一边问,一边心里吐槽,师兄妹怎么都喜欢送人簪子?什么毛病?
不想,却见云落落怔住。
她歪了歪圆熘熘沾了一滴雨珠的纸脑袋,“你怎么……”
“这边!就是前面那个驿站了!”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错乱的脚步和人吼,马蹄声!
小甯惊得扭头。
便见官道那头,有一队人马冲了过来。
为首的一个,赫然正是之前追着云落落和她家老三的那个死胖子!
另一个跟他面相有七八分相似。
那李二正大声同他说道,“大哥,你放心!只要你帮弟弟抓住了那二人,便是立了大功!别说一个丹桂了,就是九个十个,那都不在话下!”
“好!二弟……”
声音随着马蹄扬长而去。
两匹马后,十几个身带棍棒的家丁冒雨艰难跟上。
大石下,油纸伞噼里啪啦,有个家丁扫了一眼,却被雨水砸得视野一片模湖。
他擦了擦眼睛,暗骂了一声,跑了过去。
“喂!小道姑!”
纸人也不掐她的耳朵了,改去拍她的脸侧,“你听到没有啊!那个混账东西他要干嘛?是不是抓老三去啦?那样俊俏的郎君,你就舍得他被人抓走啊?你赶紧回去救他啊!”
可云落落却无动于衷。
将瓷瓶收回,看了眼里头的雨水,然后又打开身侧的另一个小布兜,里头装的,正是那截只缀着一片柳叶的柳枝。
“我说你怎么回事啊!老三对你那么好!你知道皇家……你知道要让他这样的人这么费心思对一个人好是什么意思么!你怎么能这么无情啊!他要是遇到危险,我告诉你啊!我可跟你没完……”
尖声尖气的碎碎念叨,跟蜂子的嗡嗡声似的,吵得人一刻也不得安宁。
可云落落却依旧眉眼如素,神情寡凉地低着头,将那柳枝放进瓷罐里,又仔细地盖好盖子,收进小布兜里。
动作有条不紊,慢条斯理。
小甯几乎要气倒,干脆从她的肩膀上飘了起来,大骂,“果然你们这种修道的人都是无情!你不管,我去管!我是瞎了眼了,才觉得你……呀啊啊啊啊!你干嘛!”
飘在半空中的纸人,忽然被两根手指夹住,拉了回来。
那手指还湿漉漉的,一下就将那纸给晕湿了。
小甯顿时大叫,“我我我的身子!你这个禽兽!快放开我啊啊啊啊!”
却被云落落夹到眼前,问:“你能离得我身多远?”
“……不告诉你!”
其实她试过了,最多半里,不然就会被纸人上的禁制强制拽回!真是气死她了!
便看云落落点点头。
“你点什么头!我告诉你,你要是不去救人,我就会以后天天骂你……呜呜呜??”
话没说完,被塞进了黑漆漆的布兜里。
“小道姑!你&……%¥*¥!”
小布兜被顶起几下。
云落落扫了眼,重新竖起油纸伞,朝官道上继续走去。
……
“小先生?小先生?”
“叩叩。”
房门外,王大娘小心恭敬地敲了几下房门,发现门居然开了点儿,试探着又往里唤了两声,发现无人回应,便推开门去。
不想,房内整整齐齐,竟空无一人。
她瞪了瞪眼,忽然反应过来,懊恼地回到房间,便听到丹桂问:“娘,怎么了?难道小先生不愿与我们同路?”
王大娘气馁地走过去,摇了摇头,“小先生已先走了。”
丹桂脸上立时闪过一丝欣喜,随即笑道,“既然如此,那也不好勉强了。娘,那我去问问那位郎君吧!”
说完,不等王大娘说话,便径自拉门走了出去。
“哎?大妞,你……”
王大娘没拦住,站在门口,见她走到那郎君的门前,皱了皱眉,到底没说什么,转身,去楼下找张石头拉马车去了。
“郎君。”
丹桂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上前,轻叩了几下房门,然后带着明显羞怯的声音娇俏地说道,“一会我们便要上路了。今日大雨,也不知何时会停,郎君可要与我们同行么?”
说完,却不曾听到门内有回应。
她笑着等了会儿,又抬手,敲门,“郎君?”
然后就想推门进去。
不料里头却传来一声冷澹至极的回话,“不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