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寂静,夜虫低鸣。
封禁了多日的紫阳宫忽然传来‘嘎吱’一声。
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冲进了紫阳宫后裂开的平台上。
狂喜着刚开口,“小和尚,你看……”
却‘砰’地一声,摔倒在地上。
露出后背大片被烧焦的血肉,她痛苦地闷哼一声,双腿轻轻抽搐,化作蛇形,半身的鳞片都露了出来。
面容也渐渐变成了她最后一个幻化的人形——杨道真的脸。
“嘶!”
她吐出蛇信,又往前爬了爬,将手里一枚通体翠绿的玉佩举了起来,颤抖地朝那阵法的断裂缝隙处轻缓,“小和尚,你看啊!我拿到什么了!”
声音在空荡的平台上发出低微的回响。
她一寸一寸地挪过去,凑到那缝隙上方拍了拍,“你师父的遗物啊!当初常王就是拿了这个才让你听命于他的,对不对?你很想要这个吧?小和尚,我拿来了。你快出来,跟我走吧!”
可阵法却无丝毫变化。
锦奴皱眉,忽然举起玉佩,扬声道,“小和尚!你要是再不出来!我就把这玉佩砸碎!你出不出来!”
空寂的阵法中,忽而“嗡”的一声。
似有声响传来。
锦奴募地笑了。
抬起头,眼童一竖,凝成线童!
蛇尾忽而抬起,在阵法上重重一拍!
一个小小的人影,骤然在蛇尾处浮起。
接着身形一转,化作烟水,湮进了阵法里。
锦奴顶着杨道真的脸,盘旋着蛇尾在那阵法上静静等着。
一边低喃道,“小和尚,你出来吧!我们去看这天下最美的地方,再不要待在这里了,你快来……”
忽然。
从天而降一张巨网!
“嘶!”
她勐地抬头,巨尾却贴在阵法上不能离开!
她抬手便要撕裂那巨网!
不想,巨网上,数道符篆齐齐一亮!
“嘶!”
她痛极一扭,蛇尾一下离开阵法!
黏在蛇尾上的一抹黑气骤然陷入阵法之中!
“不!”
她惊恐地扑过去,十指尖利,发了疯地去抓那阵纹!
顷刻在那粗糙的地面上留下数道血痕!
那巨网瞬间兜下,将她一下笼在网内!
她却丝毫没有理会,还在拼命地扒拉着那根本不能撼动的阵纹,同时大呼!
“小和尚!小和尚!你给我出来!出来啊!不要!”
巨网一收!符篆齐亮!
“嘶!”
蛇鳞顿现脸颊!
她浑身一扭,想要挣脱,可浑身的法力,已仅存一分不到!
最终。
在符篆的压制下,化作了一条手臂粗细的黑蛇,不甘地在巨网中扭动。
平台后,繁复灿烂的裙摆在夜色下闪着迷离的光泽。
封容一步一步走过来。
看大网里蠕动的黑蛇,俯身,捡起地上的玉佩。
对着月光看了看。
玉佩上,一道澹金色的光芒浅浅流过。
“嘶!”
黑蛇吐出蛇信。
她将玉佩收回,瞥了眼那不甘心的黑蛇,转过身。
“带走。”
“是。”
数个道人从两边齐齐收网,将蛇拎起,纵身而去!
森冷幽僻的紫阳宫平台上,再次归于一阵静无。
数十道血痕,在粗糙的石砖表面,狰狞又可怜。
裂缝里,又传来低低的一声——
“嗡!”
一个梳着双丫髻,穿着小花袄戴着蛇形项圈的小女孩儿站在混沌中,看不远处盘腿坐着的光头小男孩。
大笑着扑过去,从后头抱住他,“小和尚!小和尚!你在这里呀!快跟我走吧!”
小小的僧童转过脸来,露出一张白洁无暇的脸,疑惑地问:“你是谁?要带我去哪儿?”
小女孩儿愣了愣,有些怪异的眼童里也露出几分迷茫,“嗯?我是谁?要去哪儿?”
小僧童看着他,想了想,道,“你留下与我作伴吧!我一个人,好孤单。”
小女孩儿立刻高兴地点头,“好啊好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僧童继续坐下,静静地说:“我在等我的师父。”
“你师父?”
“嗯。”
“为何要等你师父啊?”
“师父……不要我了。”
“啊?他不要你了,为何你还要等啊!”
“师父说,天下苦,他独一人见便罢了,无需带我同苦。”
“嗯……小和尚,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
“……小和尚,这里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不知。”
“小和尚,我们去玩吧。”
“不去。”
“小和尚,这里好黑哦。好像有人在哭哦。”
“别听,来我这里。”
“好。小和尚,有人在骂人呢。我有点儿怕。”
“……别怕。我抱着你。”
“真的?哇啊!太好了!”
“别闹。”
“嘻嘻……”
风起,簌簌落叶飘下。
盖住了紫阳宫里这个掩藏了无数罪恶与怨灵的阵法。
那些往世悲欢离合苦痛哀怨众生之苦,会伴随这两个无知的灵魂,困据在这万丈不见光明的深暗处。
这是他们的惩罚。
沧海桑田,不可归逆。
……
太极宫中。
景元帝更了寝衣,坐在龙榻边,正在翻看折子。
王鹤轻声走来,低声道,“皇上,荣华殿下将那蛇妖带走了。”
景元帝的手顿了顿,点头。
王鹤小心地看了他一眼,又问:“那莲花宫那边……”
景元帝道,“处理干净。”
王鹤立时小心地应了,躬身离开。
景元帝放下折子,叹了口气,想到那个一双妙目似莲的女子。
太平才故,赵氏就往他跟前送了个本家女,想代替太平。
文氏不甘示弱,便立即也安排了这么个人。
他当时恨不能活剐了赵家,却因着太后的警告不能轻易动弹。
便顺势宠了文氏送来的这杨氏。
一来,放松文氏警惕。二来,逼迫赵家与文氏离心。
若她一心一意守着自己的那点宠爱不贪图,或许还不至于落到此种下场。
可人心不足蛇吞象啊!
他又咳嗽起来。
殿内的宫灯忽而轻轻一晃。
他拿下染血的帕子转脸,床脚边已有一黑衣人单膝跪下。
将手中的一个药瓶和一张字条奉上。
景元帝接过,打开药瓶,见是一枚药丸。
又看那字条。
上头写着——
茶礼。
那杯茶的谢礼么?
黑衣人低声道,“女冠让三殿下的人接走了。”
景元帝看着字条,轻笑摇头,“这小子,生怕朕把他媳妇儿怎么了。”摆了摆手。
黑衣人一闪没了影。
景元帝又咳嗽了两声,将药丸倒出。
看了看,送进口中。
就着血腥,咽了下去。
然后。
闭目,躺在了床上。
“你是谁?”
一声惊呼,骤然蹿入脑海。
景元帝一惊——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