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凌看封宬没说话,又道,“听说赵家近日送了个嫡女到未央宫,说是伺候赵嫔娘娘。可其真正用意,三殿下想必已猜到?”
四公主生母赵美人被擢升为嫔后,便入主了未央宫。
封宬搭着扶手的手指微微一收,朝后瞥了眼,道,“宣世子有话不妨直说?”
宣凌是自小的习惯,为求万全说话总是步步试探。
听到封宬的话,有些尴尬地顿了顿。
随即道,“是。殿下,紫阳宫之变前,在下曾托一头领转禀殿下,有要事相告。本是投诚之意,不想殿下对在下已托付信重。在下感激不尽,本想将这事儿烂在肚子里,可听说赵家最近动作,只怕他们将主意打在殿下身上不算,恐还会危及云先生,故而今日斗胆,想将一桩秘辛,告知殿下。”
封宬转脸,看了眼那边起身后,却并未朝这边过来反而去到另一头与苏青说话的云落落,点头,“世子请讲。”
“不敢。”
宣凌忙弯了弯腰,起身后,神色凛重了几分。
道,“此事乃是在下从祖母处听闻得来。”
他看向封宬,“事关……殿下生母,莲妃娘娘。”
封宬之母,生于赵家旁支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庶房,出生时恰逢先皇登位平定藩王之乱,世道颇为艰难,其父便为其取名,太平。
祝的是,这天下昌隆,万事太平。
果不其然,自打太平出生后,大玥战乱平定国运日渐盛泰,世道都变得顺遂,大玥国也渐渐地成为九州大陆最强大的国家。
然而,彷佛这祝祷全为了应这大道天意,而太平自身这一生,却好像跟‘太平’这二字,毫无干系。
出生不过两岁时,因着嫡长房的不容,便被迫早早地分了家。
父亲是个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一家子只能靠母亲一个柔弱女子支撑,其艰难可想而知。
偏她父亲又颇有几分才华,不甘心就此埋没。逼迫母亲卖了大半的嫁妆,交了束脩,又回了本家读书。
这一读便是十年。
太平的母亲带着她到本家看望父亲时,谁知,却叫本家长房的主母给瞧中了当时不过十三岁的太平的容貌。
当时赵家有个嫡女,本是先皇潜龙时在潜邸中伺候的,先皇继承大宝之后,她便顺势成了御前的女官。
谁知见着了荣华富贵心中便迷了眼,趁着先皇有次醉酒之机,竟受了龙恩!
之后便自然被封为了后宫中的一个。
只是这位分自然没有多高,正六品的宝林。
先皇好美人,单单这宝林就有将近十人!那赵家的嫡女生得并非倾国倾城,不过被临幸一次,很快就被遗忘在了后宫之中。
她这位分不高,进后宫又凭的是不正经的手段,一旦没了宠幸,可想而知如何艰难。
然而,赵家却觉得此女既成了后宫,将来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只要将先皇的心笼住!再诞下子嗣!那日后母凭子贵,连同赵家,皆能一跃入贵门啊!
于是,赵家百般筹谋,举全家之力,务必要保住此女在宫中的地位和宠爱。
可是他们盘算再好,先皇不再临幸此女,他们也无能为力。
直到赵家的长房主母看见了前来赵家学堂探望父亲的太平。
不过才十三岁的年纪,居然就出落得这样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之貌!可以想见,一旦长成,会是怎样的倾国倾城国色天香!
当时赵家的主母就起了心思!
——有这样的人在自家闺女跟前儿,何愁皇上不来?!
于是,她以看重太平之父才华之意,将太平一家留在了赵家本家。
仅仅不过半年,太平的父亲便因与友人喝酒太多,夜间归家时无意坠入湖底而逝。又过半年,太平的母亲也在悲伤中日日病重药石无医,撒手人寰。
赵家长房主母怜惜她孤苦一人无依无靠,便将她收为养女,视若己出。还命人教她规矩,学习琴棋书画,礼仪端方,举止态度。
仅仅两年,当年不过容貌出众的太平,便脱胎换骨,出落得如同世家大族精心凋刻出来的贵女之身。
之后,赵家那位在宫中的宝林,便以思念家中人而病重为由,将太平接进了深宫伺候。
之后的事,几乎是顺理成章。
先皇一见这位二八年纪美若天仙的女孩儿,便将后宫粉黛全丢了个干净!
不过一年的时间。
那位赵家的宝林,便踩着太平的无数个夜晚侍寝换来的先皇欢愉,被封为了嫔位,入主正殿,有了自己的宫室。
赵家也跟着扬眉吐气,成了京城新贵,在内在外皆是春风得意处处招摇。
也因着太过得意忘了形,赵家的族中一个子弟,与人在外逞凶斗狠,竟活生生将贡院的一个书生给打死了!
不仅打死,为了灭口,还将他欲要告御状的哥哥也打成了残废,并买通官员强行隐瞒下去!
这事儿刚好被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给知晓了。
当时文氏在朝堂已多干涉朝政,与太子正在夺权之际,两相缠斗,正好赵家的事儿抖落到眼前。
给了太子一个拿皇戚开刀的机会。
赵家人得知消息,顿时慌得没了主意!只能派人进宫去求助那位赵嫔!
赵嫔常年深宫,又在御前伺候过,自然知晓这是犯了先皇的大忌,不敢贸然去求情。
左思右想,想了个毒计。
她命人,给太子送信,只说自己要大义灭亲,给太子提供赵氏枉顾法纪的罪证,约太子在紫辰殿的侧殿等候,会命人将赵氏的罪证送去给太子。
而这送罪证去的人,就是太平。
宣凌说到这儿,朝封宬看了眼。
轮椅中的三殿下面容沉静,看不出神色,一双丹凤眸,只看着前头河水里飘飘悠悠流淌过的河灯。
柔和的灯光晕开在他仙尘无遮的容颜上,却都揉不开那眉眼中间的霜意。
宣凌垂下眸,继而说道。
“当时赵嫔的计划,本是要在娘娘送信过后,将人暗中杀害,再栽赃给当时还是太子的皇上。一来,是因着娘娘的恩宠已使赵嫔受到了威胁,她如今已是嫔位,再用相同手段往上爬并不难,却不能让娘娘反过来将她踩在脚下。二来,将娘娘杀害,栽赃到太子身上,也能转移皇上对赵氏的注意,让赵氏有足够时间找个替罪羊出来。乃是一出一石二鸟的计策。”
封宬依旧没有出声,不远处传来四喜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