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略沉吟后,道,“属下以为,或许是为了探听殿下此番隐秘南下,所为何事。”
封宬点了点头,笑,“却不是主要目的。”
赵一等人皆俯首恭听。
封宬却笑着转了个身,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眼,浅笑声幽幽沉沉。
“我南下一事,若闹到人尽皆知。会如何?”
赵一勐地一震!
眼神沉了沉,“康王不会如此……不顾脸面吧?”
可说完,又觉得可能。
三殿下南下,本是为寻灵虚观真人为皇上看病,皇上之事又是内廷机密,知晓之人几乎屈指可数。
若是殿下南下之行叫康王闹到人前。
先不说会有多少人因此生疑。生疑后便去追究。
皇上病邪缠身之事,便不能隐瞒。
一朝天子缠绵病榻,可想而知对整个皇朝是多大的震荡!
再以此,有人图谋不轨。
那……
赵一的脸都白了,再次看向封宬,“殿下,莫非康王……有异心?!”
朝野不稳,便能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最有机会的,便是这些藩王!
康王!
打得竟是这个主意么!
封宬低笑,却不见丝毫慌乱。
赵三赵四几人在听到赵一的话时,也纷纷明白过来。
能在封宬身边近身侍卫的,又有几个是蠢笨的?
赵三当即抱拳垂首,“还请殿下早日启程回京!”
“请殿下早日回京!”赵四跟着喊。
他嗓门大,纵使压着嗓子,也闷沉沉的跟大锤子隔着墙捶地似的。
“慌什么。”
封宬却依旧笑着,随性又从容地收回视线,再次看那食肆里,已经吃完豆腐脑,又去夹桃花酥的小丫头看去。
微风撩动帷帽,他的声音隔着纱幔传来,“他要闹开,也要寻到我才是。”
赵一眉头一皱,似乎不明白。
恭声道,“殿下,康王和吴德才的人已在奉阳镇四处搜寻。见过您之人不少,以防万一,还是早日动身为宜。”
可封宬却不为所动,他看着那小丫头吃了一块桃花酥,又吃了一块。
心想着,这样能吃,怎么还瘦巴巴的跟小猫儿似的?
一边含笑漫不经心地说道,“给他们找些事儿做。”
赵一不解抬头。
就听封宬似是很随意地笑道,“去一趟绿柳胡同的郑秀才家,若是院子里那……丑物还在,就扔去隔壁的王宅大门口。”
赵一顿时眼前一亮,双手抱拳,“是!”
封宬便转身,朝食肆走去。
几人站在原处,就见殿下走了几步,忽然又折回身,绕到旁边的一个卖小玩意儿的摊贩前,左右瞧了瞧,瞧见一个铜制的小剑,一伸手,拿起,转身就走。
“哎!!!”
小贩立马大叫着要追出来。
被赵一拦住,一伸手,一把铜板。
“……”
小贩嘴角抽了抽,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赵一,捏了几块,缩了回去。
赵三走过来。
看封宬走回食肆,在桌边坐下,摘下帷帽,朝对面笑。
到底没忍住低声道,“殿下明知奉阳已不安全,为何还要……强留此处?”
赵一没说话。
片刻后,才道,“你觉得,那……道姑,玄术如何?”
别的不提,单她给殿下的那张护身符,在众人面前绽开的红光,便足以能说明一切。
还有昨夜。
他又想到昨夜,盯着的院子忽然凭空消失!令他们骤然失去殿下行踪,紧密追踪时,通过打更的梆子声发现的诡异黑白二人。
还有后来那又骤然回现的院子里发现的似人非人的怪物,以及在那隔壁王宅中闻到的浓重的死尸腐烂的味道。
皱了皱眉,道,“可她毕竟身为女子,而且,这九州境内,玄术高超之人,何止她一人?殿下此番,到底……让我等看不明。”
赵一看着食肆里。
那小道姑将吃剩下的桃花酥端到殿下跟前,殿下想都没想便拿了快子吃。
默了片刻后,道,“就因她为女子。”
赵三与后面走过来的赵四一起露出不解神色。
便听赵一低声道,“你们忘了莲花宫里的那个?”
杨道真?!
电光火石,赵三勐地反应过来。
“你是说,殿下想利用她……”
赵一点点头,又转过脸,严肃冷厉地扫视几人,“此事绝不许透露半分!”
几人神色凛然,纷纷应声。
赵一点点头,又看向赵三,“你随我去一趟绿柳胡同。”
赵三答应,“你们看顾好殿下。”
然后二人前后离开。
赵四摸着脑袋扭头,就见暗七缩在后头捧着一碗不知哪儿来的豆浆,戳着一根空心的草杆子在吸啊吸。
嘴角抽了抽,凑过去,问:“好喝么?”
暗七立马往旁边躲,“不给你!”
食肆里。
云落落单手托着下巴,看封宬吃得香。
看他用手托着下巴底下一点,托住掉下的一点碎渣渣,然后又慢条斯理地放回碟子里。
忽然就想起,那一年,大师兄随观主第一次下山去做法。
听说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孩子丢了魂儿,要观主去帮忙叫一叫。
观主说,并不是什么险事儿,叫大师兄跟着一起去见一见。
可是。
隔了三天,他们才回来。
大师兄就坐在门前的桃树下,眼睛红红的,一直不说话。
她去拉他踢毽子,他也不理。
于是她就去告诉观主。
观主说,大师兄在难过哩!
难过?
难过是什么?她问。
观主只是笑眯眯地将一盘丑兮兮的桃花酥递给她,说,给大师兄拿去,别让他饿肚子。
她就端去给了还坐在树下的大师兄。
大师兄吃了一块儿,谁知道,居然就哭了!
可边哭,还边吃得更凶。
那些碎渣渣,掉的满身都是。
她想,一定是因为观主做的桃花酥太难吃啦!
就听大师兄说:“落落,人心欲孽,太丑恶太难看了。你千万不要拜师父为师父。”
她眨眨眼。
就听到一声怒骂,“臭小子!欺师灭祖!”
她回头,却看到观主不知何时坐在了灵虚观那快要断掉的屋顶上,手里又握了酒葫芦。
“这个给你。”
封宬的声音忽然钻进记忆的画面。
云落落思绪骤然化作无数只灰碟,扑闪而散。
定睛,就看到封宬朝她递了一样物事过来。
——一枚铜制的小剑?
她接过,细细看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