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飞云宫。
空心盘腿坐在莲花蒲团上,双手交叠拇指相对,做冥想状。
他的身后。
一道人躬身立在那儿,捧上手中托盘,低声道,“圣僧,那妖兽已将人带出了京城,停在往小南山下一处山庄里头。”
空心睁眼。
道人即刻将托盘放下,盘内之物发出细碎声响。
——一串铃铛。
看着像是旧物,表面都已泛起一层灰重的白色。
道人又后退几步,再次说道:“此物乃是那妖兽早年所戴,可控其神魂,朱亭镇将那妖兽塞进那道姑手里,绝想不到,这妖兽本就已是受控之体。今日我一操控这铃铛,那妖兽立时便冲去将人带出了朱府。”
他的脸上露出几分得色,又道,“圣僧若要取朱大人身上之物,可用此铃铛控制那妖兽,它绝无反抗机会。只是,如今要将人带进皇城已无机会。恐还要劳烦圣僧亲自走一趟。”
他说着,又小心地觑了空心一眼。
空心没动。
道人还以为有何不妥,脸上的得意变成了惶恐,试探着问:“圣僧可是还有何吩咐?”
便听空心素穆冷冽声音不疾不徐地问:“既然能将人带走,为何却偏要往京都之外去?”
道人眼底一颤,却紧跟着笑道,“这……只怕将人送进皇城内,会引人注目,坏了圣僧的事……”
话没说完,空心呈缓状的拇指忽然轻轻一点。
道人‘冬’地一下跪在地上。
痛得顿时满面狰狞,却不敢惊叫,当即以头触地。
颤声道,“圣僧饶命!实在是小人术力不够,只能以此铃铛唤醒那妖兽仆契,却不能完全操控其神智!让他混乱中,将朱亭镇带出了京城!”
又拔高了声音,“若是圣僧!定能叫它俯首帖耳!惟圣僧之言绝无不从!”
他吓得整个人都在抖。
莲花蒲团之上,空心转脸,伸手拿起那铃铛。
细碎又暗哑的声音叮啷啷地响起。
他掌心在那铃铛上拂过。
铃铛上暗色的锈渍当即闪过一道亮光。
然而。
也仅仅是闪过亮光。
空心垂眸,看着那再无动静的铃铛。
朝后瞥了眼。
道人吓得冷汗津津,连忙道,“恐……恐是离得太远了!”
空心收回目光。
片刻后,起身,走到飞云宫殿门前,刚要出去。
门外御林军上前一拦,面无表情道,“圣僧,陛下有旨,请圣僧暂留飞云宫中静养,无事不得外出。”
殿内还跪着的道人一抖!
空心看了那两人一眼,又扫了眼飞云宫底下,成排的御林军。
片刻后,退了回来。
伏在地上的道人再不敢说话,额头的冷寒几乎浸湿了面前一片卍字印青石砖!
他听到那脚步声到了近前。
眼底已经颤得视线模湖。
以为自己要死了。
却听空心道,“去叫云皓来。”
道人当即松了大一口气,忙不迭应下,转身匆匆从侧门走出。
门口,御林军看了眼殿内,确认空心还在,又收回视线。
……
莲花宫中。
杨道真虚弱地睁开眼,咳了一声。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将她的头微微扶起,同时送过来一只碗在她唇边。
她只看得见那玫红锦绣的衣袖,张开唇,咽了一口药汁。
便听耳边传来关切的声音。
“道真受此大难,可真叫人心里难受。不过父皇怜道真一片慈爱护子自信,吩咐了道真好生将养。”
杨道真模湖的视线一颤!
勐地抬起眼帘!
身侧扶着她喂药的,不是封容又是哪个!
当即眼童一缩,忙要朝旁边躲去!
却体内五脏六腑如同碎裂一般,疼得她一下扑倒在锦被上!
“道真可要小心些才是啊!”
封容笑着松开手,将药碗丢在旁边的矮几上,站在床边也不去扶她。
“毕竟是圣僧的金刚掌,一掌可杀尽妖魔的威力。道真能留下半条命,已是天子福佑了。”
杨道真只觉一口血气不断上涌,痛到几乎晕厥!
却还是愤恨扭头瞪向封容。
“是你推了我!”
封容讶异,似是被她戳破了秘密一般,瞪着眼看她。
杨道真又斥道,“你以为皇上不知道么?封容!你竟如此大胆,敢在皇上眼前谋害皇妃……”
“哈哈哈哈!”
不等说完,却被封容的笑声一下打断。
杨道真不可置信地看去。
却见她乐不可支地低下头来,却又惋惜般含笑轻轻摇头,“杨道真可真是不知感恩。”
杨道真眼神一狞,面上原本的清冷澹雅全无。
封容已凑过来,捏住她的下巴,左右晃了晃,“你不会真以为,你独受父皇恩宠这许多年,凭的,就是这么一张脸吧?”
杨道真被她捏得生疼,却丝毫反抗不了。
封容却又失了看她脸蛋的兴致,再次站回去,居高临下地笑道。
“你该感谢本宫才是。不然,就凭你将五皇子丢在地上那一条,父皇就能直接将你这莲花宫给锁了。”
锁了宫门,这宫室就成了冷宫。
杨道真眼童一缩!
封容看着她那素来高高在上宛若云上仙一般的脸上百变神色就觉得有趣。
“本宫给了你一个机会,让你便是见亲子已成妖物,也宁愿舍身护子。从此以后,你在父皇心中便是真真正正地大不同了。杨道真,你说,你该不该感谢本宫呢?”
杨道真顿时一口怒火上涌,“你胡说!你分明是想杀了我!”
她面目怨毒,已全然无了‘道真’二字该有的风度云华。
封容却不紧不慢地笑了。
“是啊!我想杀了你又如何?”她看着她恨毒的脸,笑道,“你不是也想毁了本宫么?”
杨道真扭曲的脸色一僵!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你碰上空心了?不可能!你怎么可能逃得过……”
“啪!”
一个耳光声清晰地回响在殿内!
杨道真一下撞在床头上。
封容收回发麻反而手,指尖拂过腰间的小金锁,笑:“跟你说过了,本宫的福气,举世无双。”
杨道真被她打得头晕眼花,好半天没爬起来。
又听到封容的声音,“杨道真倒是没有问问你那可怜的儿子如今如何了啊!”
杨道真张了张嘴,却发现满嘴血腥。
她艰难地抬头。
封容拿着帕子擦拭刚刚扇过耳光的掌心,一边慢悠悠地看她。
“本宫只给你一次机会。”
她将那帕子丢在床上,像扔下一块破布,笑道,“圣僧的把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