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亭镇大笑,牵扯到伤口,微微一顿,却又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我信三殿下,也信御察院各位。知晓各位在知我将遇凶险时,必然会出手相救。今日,当真要多谢四头领和那位小兄弟了。”
他再次站起来,挺郑重地给赵四行了一礼,又道,“四头领放心,今日之事,我心中早已谋定,必不会连累到三殿下。”
这位大玥堂堂宰相平时挺没个正形的,连给皇上行礼都不怎么规矩。
今日怎么?
赵四听了他这话,已是放心。
看他脸上郑色,忽然问:“朱大人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
他问,便是封宬的意思。
朱亭镇自然明白他的好意,再次笑道,“不愧是三殿下身边的人,胸襟开阔。”
明明被他利用了,却还主动关心询问。
人说三殿下杀人如麻,残忍无道。
谁能知晓,其实都是一个个半大的小子,胸腔里头还装着一颗颗鲜红赤诚的心呢!
他笑着摇摇头,“石头受了伤,近日必定跟不了我了。待那位小兄弟替他收拾好伤口后,送回隔壁的宅子也有人护着他。”
顿了下,看向赵四,“若是御察院有心留他,也可。他是个身手不错的,心思也单纯,十分本分……”
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在交待后事。
赵四眉头一拧,黑沉沉的脸跟抹了灰的锅底似的,“朱大人,您自己的人,自己担待。”
“哈。”
朱亭镇被他打断,却笑了出来,摆摆手,“时辰着实不早了。我这伤也不能白受。遇刺一事如今只怕已传到了有心人耳里,好歹也该趁热折腾出点动静出来。该告辞了。”
这边说完,竟真的就踩着伤腿,朝外走去。
那步伐,跟察觉不到痛处似的,丝毫看不出方才那条伤腿鲜血淋了一路的样子。
四喜看了眼,欲言又止。
忽又见朱亭镇转过头来。
四喜眼睛一亮。
却见他笑着朝云落落招了下手,“小仙姑,你过来。”
四喜刚亮起的眼睛立马一瞪,想拦住云落落,却见赵四摇了摇头。
云落落走了过去,站在距离他几步外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
朱亭镇一笑,将手里一块物事递了过去,道,“今日当真多谢仙姑。”
云落落看了眼——那是一块凋刻成镂空的一块玉佩。
镂空的图桉不是时兴的花草字云,而是一个寥寥几笔似水纹流过的痕迹。
云落落的目光在那玉佩上一凝。
朱亭镇已笑道,“此为我早年所见,长久难忘,便刻做这一配饰,随身携带以做寄意。如今……”
他低头看了看那玉佩,拇指在镂空的图桉上摩挲了几下后,再次含笑,“此物于我已是可惜,今日正好借答谢先生相救之恩,替它寻个好归处,还望先生勿要推辞。”
这话说得不清不楚,叫旁边竖着耳朵偷听的四喜和赵四都没弄明白。
见云落落不接,朱亭镇顺手便将玉佩挂在了旁边的石灯柱上,收回手时,又看了眼云落落。
道,“另外,还有两句话,请先生代为转达。”
云落落抬眼看他。
“明日五皇子百日宴,有文章,三殿下不可插手。另,夏日祭时,提防奉香子。”
四喜和赵四脸色顿时一变!
赵四有心想问,可朱亭镇已转身走出门外去。
平康坊的朱门小宅外,宰相府的下人和闻讯而来的守城军一拥而上!
方才在朱门之内还笑得几分散漫的朱亭镇,一步踏出,明明依旧是那副不羁痞性的模样,却整个人的气势都无声地变了。
——从一个正经人,突然变成了个不正经人。
他颤抖着伸出手,踉跄着脚步状似无力地倒在了其中一个家丁的身上,朝旁边一脸焦急的守城军将领诉苦。
“这天子脚下啊!本官是得罪了谁啊?幸亏遇见御察院的头领啊!不然本官这命若是交待了,你们拿脑袋去跟皇上请罪么?”
守城军将领脸色一白,急急请罪。
朱亭镇又嚷嚷着要见皇上,便被人簇拥着送进了轿子。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赵四看着离去的轿子,心里知道,朱亭镇说会把三殿下摘干净,就绝对能做到。
于是关上门,挡住了那边人群里若有若无的觊觎和窥探,退回垂花门。
就见云落落站在石灯柱前,看挂在上头的玉佩。
四喜踮脚从旁边伸手要去拿,一边说:“云先生,我记得这个,是朱大人整日不离身的。好像听说是他的传家宝?倒是稀罕……”
眼看着要将那玉佩拿下来,手却被云落落一拦。
“哎?”四喜不解抬头,“云先生?”
云落落摇头,“此物你碰不得。”
她转脸,对紫鸢道,“紫鸢,拿个桃木盒子来。”
紫鸢轻轻放下水桶,倾身飞入西厢房,不一时,捧了个木盒出来。
云落落又对赵四道,“劳烦小四,将此物,放进木盒中。”
赵四走过去,看了眼那平平无奇的玉佩,伸手,刚要触碰上玉佩时,云落落忽然剑指并拢,在玉佩上轻轻一划。
接着,赵四就看那玉佩上似有黑色的涟漪一闪而过。
他伸手拿起,只觉指尖一股刺骨凉意,转手,放进桃木盒中。
“啪!”
紫鸢一下盖上木盒!
云落落的剑指在木盒上点画数下后,最后在盒面上一点。
道,“收好。”
紫鸢点点头,再次无声飞起,托着桃木盒进了西厢房。
四喜看得愈发好奇,“云先生,那是什么?为何奴婢碰不得,四头领却能碰得?”
云落落散开剑指,看了眼周围还在清扫血迹的纸人,道,“那是一枚山鬼符。”
“山鬼符?”
四喜还是头回听到这种东西,“那是什么?”
云落落背过手,像个教书的小先生一般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后,道。
“先楚之地有山名巫,山下先民信奉巫山有神,故年有祭祀礼俗。”
四喜最喜欢听云落落讲这些了,立马乖乖站好,一脸认真地听了起来。
连满腹言语思虑的赵四也跟随着这安静的话语声,平心下来一起聆听。
屋顶和墙头上,几个少年郎一起伸头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