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察院。
“哦?”
封宬放下毛笔,看向门口的赵一,“仔细说来?”
赵一点头,又道,“且恰巧袭击发生时,怀远坊附近两处望楼皆无人值守。守城军也是半个时辰后才姗姗来迟,当着暗七的面将尸体认真收走了,实则到了营中后,即刻就将尸体焚烧了。”
毁尸灭迹。
封宬挑眉,脸上露出几分意味深长的笑意,“望楼,守城军……刺杀一个安南侯外室,竟能调动如此之势?”
赵一又奉上手中的一个物事,“殿下,还有此物,乃是暗七从其中一人身上找到。乃是四年前旧制,曾为滇南军所用。”
滇南军?林大将军?林贵妃?
这么巧?
封宬伸手接过,发现是一枚箭簇。
眼底异色微闪,凑到桌边的烛火下看了看,若有所思。
赵一安静地站在一旁。
不一会儿,就听封宬道,“查一查安南侯的那个外室。”
“是。”赵一应下。
往前走了一步,低声道,“殿下,一个时辰前,魏国公府四爷魏曾打马前往平康坊百花阁时,在西市突遇野狗流窜,马匹受惊。魏曾不防,从马上摔落,让受惊的马匹,踩烂了……”他微顿了下,“下半身。”
封宬抬眸,笑了一声——想起先前所报,魏曾联合刘氏,蒙骗落落见面讨好不成,反出了大丑一事。
赵一又道,“另外,老魏国公府的妾氏刘氏,突发急病,魏国公为免其病传染给府中其他人等,命刘氏亲子魏兆,连夜将刘氏送往城外的庄子。”
至于这对母子到底能不能活着抵达所谓的庄子,已无人知晓。
世家阴私,无需多赘。
封宬一笑,将手中的箭簇放到桌上,“魏国公倒是雷厉风行。”
赵一点头,刚要说话。
赵三从门外走了进来。
行了一礼后,道,“殿下,魏国公求见。”
……
御察院的议事厅内。
魏瑾听到身后脚步声,转过身来。
抬眼便看这位朝堂上下内外见过无数次的御察院院司,赫赫声名的大玥景元朝第三子,封宬。
抬手行礼,“见过三殿下。”
封宬走了进去,微微一笑,抬手示意魏瑾免礼,“不知魏国公深夜造访,有失远迎。”
魏瑾在封宬下手边坐下,一边赵六换了新的茶水。
魏瑾先喝了一口,封宬一笑,跟着端起茶。
刚用碗盖拨了拨。
就听魏瑾道,“深夜来扰,乃是为着白日一事。”
也是个开门见山不弯弯绕绕的性子。
封宬一笑,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魏瑾待他放下茶盏后,再次道,“魏国公府蒙三殿下同……”顿了下,声音微沉,“先生大恩,魏某特来拜谢。”
封宬单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轻轻敲了敲,看着魏瑾的神色,片刻后。
缓然一笑,“不敢受魏国公言谢,先生行事,本随心意而为,非我能勉强。”
魏瑾本笃定仙姑背后必有封宬手脚,不想听他此番言语,竟好似那位仙姑并未受这大玥朝内权势滔天的三殿下掌控?
不过他立刻就压下了心头惊异,再次道,“便是如此,也要多谢三殿下通融之恩。若非三殿下安排,魏国公府也不能轻易承蒙这位先生的恩泽。”
虽封宬说仙姑并非他有意安排,可她身侧连续两日跟着的那位姑姑,可是人人皆知的清华宫一等女官。
封宬轻笑,食指又在扶手椅上点了下。
——魏瑾的姿态已经做足了。
该上正经了。
勾了勾唇,再次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魏瑾也跟着饮了一口。
随后,沉声道,“魏某斗胆有一事,想请问三殿下。”
封宬挑眉。
含笑放下茶盏,看向魏瑾,“魏国公但问无妨。”
魏瑾看着这张漂亮得简直不像个凡人的脸。
想起这些年关于这位殿下的传言。
说他妖孽,说他祸害,说他朱雀烧火,说他殃及万民。
可这些谣言,全又被今日那个站在乾坤之位上,澹然反手阴阳牵扯生死的仙子给挡去。
封宬的身侧,站着这样一个人物……
魏瑾沉了沉心,问:“三殿下,可有……”他手往某个方向一点,“之意?”
门口,赵一赵三迅速对视一眼。
封宬却笑了,食指搭在椅子扶手上,不露半分波澜地看魏瑾。
“魏国公以为?”
魏瑾想到今日宋临呈报上的封宬这些年所行之详细。
凶残,暴力,镇压,毫不留情。
可是,全是对穷凶极恶罪无可赦者。
如现今的京兆府尹周威因着陈年之事对封宬俯首帖耳。
如浮梦楼的老板及台柱子,在楼里新搭了一出戏,居然唱的是个外人道是无恶不作的坏官,实际是个铁面无私青天的暗赞之意。
如一个永乐坊小酒铺的老板,见着人说御察院不好居然还跟人抬杠差点打起来……
这样的人,竟然也多得不可计数!
他再次一攥拳头。
想到宋临的那句话——魏国公府是福是祸,全在您的决断之中。
他站了起来,一撩衣摆,跪在了地上!
同时将手中一物奉上,“魏国公府,愿为三殿下效犬马之劳!”
门外,赵一赵三皆面露震色!
倒是封宬笑了,看向魏瑾,“国公爷,实在不必如此,请起。”
魏瑾魁梧之躯跪在地上还如一座山石般,却毫无顶撞不服之意。
他摇了摇头,再次道,“臣在建南……”短暂的停顿,“有一支私军。此为令牌。持此令牌者,可号令全军上下,两万余人。”
两万人!
赵一当即警惕地扫视议事厅四周!
赵三已伸手关上了门。
魏瑾举着令牌,一动不动。
——他已彻底将底牌交出。
豢养私军,若被发现,便是株连九族!
他赌这一次!
然后胳膊就被扶了扶,他抬头,就见封宬站在他面前,面上笑容犹在,可眼中却多了几分郑重。
“魏国公不必如此,请起。”
魏瑾站了起来,才发现封宬并没有去拿他的令牌。
“三殿下,请收下……”
手却被封宬往回推了推。
魏瑾的心顿时往下跌。
却听封宬笑道,“如今朝堂厝火积薪,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国公爷,若我所料不错,这是国公府保命的根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