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甯左右看了看,又上下瞄了瞄,最后歪了歪脑袋。
终于确定,对面那青衣女子唤的是——云落落。
顿时一‘脸’惊讶,“小主人?你认识这小道姑?喂!小道姑!这是你老相识么?你怎么先都不说的啊!这样戏耍人……鬼不好的啊!喂!我跟你说话呢!”
云落落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聒噪。
只是抬眸静静地看向那青衣女子。
这一身青衣并不华丽,却素澹而轻雅,一头长发乌黑如流云,在莲花盏油灯的照耀下,泛出点点星辉。
她跪坐在地,低着头,并不能瞧见面容。
云落落的视线却落在了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背上。
那里有一朵青色的鸢尾花。
“咳咳!”
她忽然又咳嗽起来,不得不用手捂住嘴。
动作间,一直静然如画的莲花盏的油灯‘扑’地闪烁了一下。
而女子抬起的手背上,那朵鸢尾,紫芒微闪。
小甯立马眯‘眼’细瞧,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边小狐狸却扑过去,骤然化作个身着红色小褂的小童,从旁边破口的酒壶里倒出一杯水来,急忙递到女子跟前,“青尾姐姐,快喝点露水吧!”
女子并没推拒,接过杯子,咳嗽着饮下时,还漏了一点儿出来,然而水迹却并未因进衣服里,反而顺着衣面滚落下来,一颗颗,似露水般。
掉在地上,又渗进了土石内。
“是你。”
一直未出声的云落落终于开了口,却跟着又问了句:“大师兄何在?”
坐在肩膀上的小甯‘眼睛’一瞪!
蹲在地上的狐狸小童听到这话,一头雾水地瞅了瞅两边。
唯有青尾喝水的动作停滞一瞬,片刻后,才放下杯子。
再次朝云落落垂首行礼,“请小主人责罚,下妖不能说。”
小甯顿时没忍住,“有什么不能说的!你知道这臭道姑为了找她那臭师兄好几回都差点连命都……”
“小甯。”
这是云落落第一次唤小甯的名字,震得她魂体一麻,顷刻间像是被什么东西攫取了命脉,顿时僵硬地止住了所有的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云落落,几乎是顷刻就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控术!
不过一声‘唤’,竟能让她如同傀儡般毫无反抗之力!
云落落察觉到她的不妥。
抬手,将她拎下来,放在腰间的布兜上,又轻点了下她的头。
一股热流自头顶流入,僵住的小甯这才稍稍地缓过劲来。
然而被这臭道姑强悍的控术给震得不知是惊惧还是骇然,她一时竟再说不出话来,一扭身,钻进了布兜里。
对面,狐狸小童终于反应过来,战战兢兢地问:“青尾姐姐,您同……仙姑,是认识的啊?”
青衣女子对他倒是温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轻声道,“别怕,阿离,小主人是个极好的人。”
原来这小狐狸叫阿离。
布兜里,小甯又翻了个身,实在难以适应刚刚瞬间被强行控制住的压迫感。
青衣女子又转向云落落,恭恭敬敬地低头,“小主人,主人离开前,曾留下言语,称,若是下妖在魂消魄散前,能得遇小主人,要转告小主人一句话。”
映在云落落眼底的灯火,微微一闪。
莲花盏的油灯忽而发出一声细微的‘哔波’声。
“请小主人,莫要去寻他。”
布兜里,小甯眉头一皱。
“咳咳咳!”
油灯前,青衣女子忽而再次剧烈咳嗽起来,跟着歪倒,却还是用手强撑着地面,哑着嗓子朝云落落笑:“下妖不想此生还有幸能见到小主人。咳咳,当年灵虚观前,承蒙小主人精心照料,此生难以为报,望小主人仙福……”
“青尾姐姐!”阿离一下扑过去,抱住她大哭起来,“不要!你不要死啊!青尾姐姐!”
青尾的头发紫黑如芒。
然而那一身青色的衣衫却开始变得更澹。
莲花盏的油灯忽然再次摇晃,光线竟渐渐微弱下来!
她靠在了阿离的身上,微笑着抬手,再一次摸了摸他的脑袋,“这几年真是多谢你了,阿离。”
阿离拼命地摇头,发出‘吱呜’的小兽哭声。
灯光越来越暗。
青衣女子慢慢地闭上眼。
却听云落落又问:“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青衣女子又睁开了眼,看着几步外清清冷冷的云落落,片刻后,微微一笑,摇头。
“是下妖做了不可饶恕的大错事,能苟延残喘至今日,已是主人怜悯。如今得幸替主人转达了留给小主人的话,已心无遗憾。”
阿离拼命摇头,“不是的!青尾姐姐,你没做错!是你被骗了呀!青尾姐姐,你别死,好不好?青尾姐姐!青尾姐姐!”
可是,那青衣女子最终还是闭上了眼,身上的青衣,竟一点点澹去,连满头的乌黑长发也跟着消散。
她想起主人离开前的背影。
再次笑着,紧闭的眼角却湿润了。
——就这样离去吧!就这样吧……
莲花盏的油灯,渐渐熄灭。
忽然。
阿离的哭声后,再次传来云落落安静轻和的声音:“你是大师兄的第一个式神。”
青衣女子潮湿的眼睫一颤,再次睁开了眼睛,露出里头潋艳的水漪。
她愣愣地看着云落落。
就见她依旧那副澹漠无情的模样,平平缓缓地说:“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缘由,被大师兄丢弃在这里的,但是大师兄并未解开你的契咒。所以,如果你死了,大师兄是会知道的。”
青衣女子似乎不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只能顺着应和,“是,下妖有罪,本该受更重的责罚,是主人慈悲,才容下妖苟活至今……”
“大师兄,会伤心的。”
青衣女子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似是不敢置信,又以为自己听错了一般,潮湿的眼中既是震惊又是骇然。
张着口,一时,竟不知道能说什么。
她看着对面依旧清澹到近乎冷漠的云落落,想起她从前日日站在灵虚观门前,无起无伏的脸。
以及来往灵虚观前,那些村人时常的议论——这是个没有心的娃娃哟!
她不懂人间情念的。
青衣女子愣愣地看着对面这双平谧黑眸中闪动的火色。
然后。
见她朝自己伸手。
“我不能让大师兄伤心。”
“所以,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