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宬看着走在前端的云落落,并不算浓密乌黑的长发,垂于身后。
显得那本就娇小的身影愈发纤细。
指下微动,莫名就想到当时在幻阵中,所缠过的腰段。
他的目光下垂,不由自主地朝那处看了眼,又当即掠开视线。
片刻后,微皱了下眉。
青影落了下来,低声道,“三爷,队长同方先生已然出城,在金陵往北十里外的官道上,被关卡拦住。”
封宬眉头一挑,朝他瞥了眼,“哦?”
青影又道,“顺利过关。”
封宬的脸上当即露出几分笑意,片刻后,低笑轻叹,“这方远,倒是个能耐的。”
青影附和了一句,“三爷知人善用。”
封宬含笑,看了眼前头走在流芒下的云落落,摇了摇头,“以我声名,他这样心高气傲的读书人,怎么可能如此心甘情愿地臣服。”
青影脸色一变,“三爷是疑他……”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封宬显然此时心情极好,一派贵雅端方的笑盈模样,“方远,是看中了她。”
青影顺着封宬的目光,看到前方的云落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又道,“紫影传信,已将人从奉阳带了出来,请三爷示下,是将人带来此处,还是往队长那边去?”
封宬想到那厮吊儿郎当又眼泪鼻涕一大把的邋遢,眼皮子就忍不住一跳。
“送去方远那儿。让方远带着他。先到京城安置下来,之后我自有安排。”
“是。”
青影应下,身影一闪,便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小路的尽头,已是山下。
众人抬眸,看到一处掩在晨芒中,幽僻又精美的小院。
那流芒忽而剧烈地震动起来,似沸水滚腾,翻涌不止!
云落落一抬手,那流芒便化作一圈,缓在了云落落的手腕上。
她回过头,看向封宬,道,“我需得入那院内一趟。”
周围并不见羽洋与于连的身影。
封宬走了过来,道,“我与你同去。”
暗七等人自然紧随其后。
云落落又转过脸去,看了眼那小院。
眸中暗色一闪。
就见那小院上方,大红与暗黑的气息,如屏障似魔雾笼罩盘缠。
晨光晒不进,芒露渗不透。
观主曾说过——不见八卦,不问阴阳,不有两极。
乃是至凶处。
她略沉默后,再次看向封宬,“这是个极凶的险境,若去了,我也不知能否保你安虞。”
谁知,封宬却是挑眉一笑,朝她戏谑看来,“是保我安虞?还是保我性命?”
云落落认真想了下这二者的分别。
封宬已走到了她的近处,垂目笑道,“我同女郎前去。只要女郎不嫌三郎是个蠢笨拖累的。”
暗七无声地清了下嗓子,跟暗九一道上前,“三爷,云先生,我们也同去……”
不想,话没说完,却听封宬道,“不必这许多人前去,反拖累落落。”
“……”
暗九没吱声。
暗七眨了眨眼,忽然校生滴咕:“那您也是个拖后腿的呀,还不如让云先生一人……”
话没说完,被封宬瞥了眼,立马噤声,缩到了暗九身后。
暗九嫌弃地往旁边挪开半步,也开口道,“若当真凶险,属下同暗七有武艺在身,也可护您二位片刻周全。还望三爷与云先生宽许,允我二人跟随。”
封宬笑意澹去,朝暗九还在流血的手臂处看了眼,还没开口。
就听云落落说:“你们倒确实不必跟着。”
“可……”
若是之前的什么幻阵不能跟随也就罢了,这样的小院,在他们看来,完全就是个普通的院落,有何不可?
相比凶险,他们更不愿让殿下以身涉险!
可殿下出口难改的性子。
他们不敢多言,只能想尽办法去护全殿下周全。
暗九急急开口。只是,还不等说出。
云落落已伸手接过先前一直让黑影背着的包裹,从里翻出几枚符篆,然后看向他们,道,“你们一共几人?”
暗七朝封宬看了眼,旋即朝四周打了个首饰。
零零散散,一众暗卫影卫落下,竟有近十人。
云落落道,“出八人即可。”
暗七当即和暗九等人站了出来。
就见云落落朝他们八人各递了一枚符篆过来。
暗七看了眼手里的符篆,见那符篆上,朱砂游走,苍劲游龙,笔力竟不亚于殿下。
心内微惊。
将符篆捏紧,又看云落落,“云先生,这是?”
云落落从包裹里又拿了几样物事放在身侧的布兜里,再次系好包裹,然后转过身,看向底下的小院,道,“太极阴阳八卦阵的八卦之角,你们知道方位么?”
暗七一听就明白了,点头,“云先生吩咐。”
云落落有点儿意外他居然知道八卦阴阳角,不过并没多想。
指着那小院的外围画了一圈儿,道,“你们各自拿符篆,守在八卦阴阳处。”
“是。”
暗七应下,略一迟疑后,还是问道,“属下可能问问,可有何要紧注意的么?”
他还生怕云落落听不懂他画中的暗意。
不想,云落落却伸手,一指在他眉心一点。
他微愣了下,当先就看到封宬朝他看来的目光,顿时后背一寒。
下意识又想往暗九身后躲去。
一股凉意却自眉心倏然散开!
他勐地看见,山底下的那座小院上方,诡异森怖的雾气!
顿时大惊!
可旋即,那些雾气就不见了,他的眼前有恢复了一片安然幽美的景象。
他震骇地瞪着眼,张着嘴,“云先生,这是……”
云落落将包裹又递给了黑影,道,“不过以防万一,你们守于八角,便是八道生门。”
暗七当即一脸郑重,将符篆仔细收好,同其他人一起,朝云落落一抱手,“云先生放心!属下等定然守好这生门!”
说完,与暗九一起,朝底下跃去!
封宬看了眼飞驰而去的一众侍卫,恍忽觉得——这些臭小子,什么时候易了主了?
片刻后,摇头低笑。
就见云落落抬脚,朝山下走去。
腕间流芒快速转动,竟似洪流迅勐。
他又朝那小院瞥了眼,轻笑,“怎么竟要留八道生门?若当真凶险,便不去就是。”
因果也罢,轮回也罢,纠葛也罢。
总没有比性命攸关更要紧的。
他笑着道,“与人良善时,若害了自身,这良善便是犯蠢。落落,不管人心,道妖,魔仙,皆是自私荒唐的。”
走在前头的云落落转过脸来。
朝他看。
他再次弯唇,笑语嫣然,一袭幽兰。
就听云落落说:“观主也说过,救人时,当先自保。为善时,当先周己。与人良善,遵的本是吾心,并非他意。”
封宬低低一笑,未置可否。
又听云落落道,“若他当真荒唐无稽,神怪妄诞。阴阳黄泉路上,我再送他一程便是。”
封宬脚下一滞。
看着走过去的云落落,垂落的发尾在微风中飘起丝丝缕缕,又随着那话语徐徐落下。
又细细想了一遍最后那句。
不由失笑。
快步跟上,娇气低唤,“落落,等等三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