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辆盾车在热兰遮城护城河南岸停下,与此同时,西门以西的护城河上游,数十艘小船开始被放下,上面都是明军中水性极好的水手,他们游在水中,全身只露出了一个脑袋,七八人一队,熟练地控制着小舟的速度和方向。
护城河在热兰遮城城南宽窄不一,但便是最窄的地方,也足足有十多丈,明军要想将十几丈,甚至二十几丈长的壕桥成功架上北岸,必须依靠这些船身结构特殊的小舟作为助力,否则根本不可能做到。
而这条护城河距离城墙只有一里左右,有的地方甚至只有两百多步,城头上的大小火炮在这样的距离内,很难充分施展火力,特别是那些弹道平直的红夷大炮,城下根本就是它们的射击死角。更不用说,小舟上并没有水手,他们都是靠着北岸一侧潜游了过来,荷军短时间内根本没有想到阻击的办法。
毕竟,南面的两个城门都已经被堆砌的砖石堵住了,城头上的荷军一旦缒城而下,就几乎不可能有活着撤回去的可能。护城河南岸盾车之后的那上千名明军火枪兵,弓箭手可不是吃素的,身后更有成百上千的援军可以随时支援,但荷军就没有多少人能缒城而下阻击了。
城头上,看到城下江面泛起了几十艘小船,惊慌的荷军连声大叫,但他们手中的火枪和弓箭射程都不足,只能用大将军炮和弗朗机炮打击江面。
只是,最终的效果根本一言难尽,几十艘小舟只有一艘被打中,其余的很快就被水手操纵着到了指定的位置,倒是护城河南岸的那些盾车,因为排列得太过密集,又被打翻了好几辆。
不过,一门门四磅炮,八磅炮也已经在盾车的缝隙中架了起来,盾车之后的炮手随即开始反击,两边都是浓烟弥漫,铅弹横飞,战斗十分激烈。南岸的盾车被打得木屑纷飞,盾车之后也不断有人被打翻,城头上的荷军同样不时有人中弹摔下,惨叫声不绝于耳。
借着火炮的掩护,原本跟在盾车后面的壕桥也随即从提前预留的通道中穿过,开始往江面上架。这些壕桥都是军中工匠根据哨骑提前传回的情报和实地考察,特别打造的。前中后各带着两个轮子,长长的厚木板加上树干作为支撑,以防止架桥的时候木板受力不均变形
不过,因为明军并不打算填壕,上面并没有堆放土石包,而是桥头那里特别挂上了几个铁钩,可以挂在小船船舷舷壁上,然后岸上和江中两边一起发力,将壕桥架上龙江北岸。而在这个过程中,小舟中压舱的土石袋,甚至是多余出来的小舟本身,都可以作为水手们的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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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上的荷军在明军四磅炮和八磅炮的猛烈反击下,攻势锐减,这使得江中的行动并没有因为荷军的打击而失速,西门南面的第一座壕桥很快架上了北岸,原本浮在周围的几艘小船也随即被水手推到了岸边,上面的土石袋旋即被搬到了壕桥前面轮子的后方,以稳固上岸的壕桥。
随着西面第一架壕桥架起,第二架壕桥也很快成功上岸,南岸的盾车,云梯车开始从壕桥上通过。而城头上的荷军见状,果然上当,很快往西门附近调集兵马。荷军虽然想要集中火力打击过江的明军,但他们的火炮根本没有准度,只能全靠运气。
热兰遮城南面的护城河江面上,近二十架壕桥被架起,三队进攻的明军都很快渡河,并陆续推着盾车来到了真正的护城河边上,这里距离热兰遮城城墙只有二十多步的距离,为了防止误伤,南岸的四磅炮和八磅炮都调转了方向,开始攻击三个重点进攻地方的中间地带,以防城墙上的荷军相互支援。
城头上的荷军火枪兵,弓箭手没了火炮的威胁,随即朝着城下的明军射击,城下掩护的盾车车身很快就扎满了箭矢,城头的砖石更是被明军的火枪打得碎石横飞。这个距离内,双方的交战十分激烈,明军依靠着人数优势,占据着上风,
荷军在城墙下挖的护城河只有两丈多宽,比起刚刚的护城河江面,根本就是无足挂齿,一辆辆简易版的过壕桥迅速被架上,明军士兵很快就推着轒轀车和尖头木驴冲了过去,还有一些士兵举着盾牌,跟在后面。
这些盾牌虽然无法阻挡铅弹,但挡住荷军的箭矢,却是毫无压力。而且,过了这条护城河,城头上的荷军再想攻击到他们,就得从墙垛探出身子,在明军猛烈的火力压制之下,他们将会承受巨大的损失。
朱慈烺看着中路城墙下,三辆尖头木驴直接顶到了城墙根上,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张煌言见状,随即说道:“水洞附近长期被流水侵蚀,刚刚又已经被炮弹轰松,外层的不少砖石应该都已经垮塌了,只要辅兵挖开一点,再用炸药一炸,到时候塞棺材进去,一定能把城墙炸垮。”
“荷军现在被打得抬不起头,短时间内应该还反应不过来,但他们一定也准备了火瓶和桐油,告诉挖墙根的辅兵,一定要快,否则上面一扔柴草下来,把墙根一烧,再想把棺材挂进去就难了。”朱慈烺一面点头,一面命令道。
此时的热兰遮城墙根下,三辆三角形顶棚的轒轀车车内,一群辅兵正拿着南京城北的武器工坊为了攻城特地设计和打造出来的工兵铲奋力挖掘墙根。这也是为了攻城,武器工坊特地打造出来的,采用的是质量上等的芜钢。
墙根外围的砖石很快被他们挖开,但是再往里面,因为还堆砌着一层山石,而热兰遮城城墙的墙体近两丈高,几十年来已经压得很紧,明军的辅兵们只能挖开一个大洞,然后往里塞挖矿用的炸药来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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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也有一些水手出身的强壮士兵摸到了水洞里面,他们提前在水洞两边的洞壁上一点一点凿好了许多凹槽,等待下一批抬着棺材的士兵可以在里面架设支撑的木板。
“此战的每一个过程,所使用的全部武器都要做好记录,然后将实际效果反馈到对应的武器工坊,让他们想办法改进。”朱慈烺想了想,又补充道。
张煌言连连应了几声,然后立即安排塘马去传达命令。如今一切都还在计划之内,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一个时辰之后,大军就能登上城墙了。两军之间的对射虽然激烈,但是伤亡并不算大,就算是城墙上处于火力劣势的荷军,估计也只死伤了不到两百人。
片刻之后,热兰遮城南面城墙水洞附近的墙根下,发出了好几声闷雷般的爆炸,灰黄色的尘土翻滚而起,整个地面都微微有些颤动,城墙上更是传出了密集的碎石垮塌声,而水洞里面新砌起来的砖墙也被挖矿用的炸药炸塌。
随即,一声军号声响起,李胜亲自带队,掩护着两辆轒轀车迅速推进,车里除了几个推车的辅兵之外,便是装满了火药的棺材,他们需要趁着荷军还没从刚刚的爆炸中缓过来,迅速将轒轀车里的棺材卸下,然后推进水洞里面。
这个为了送荷军上天而特制的棺材同样是明军军中的工匠特别定制的,最下面的那块包了铁皮的圆滑木板,还是流线型设计,两侧更是设有抬杠,这些都是为了推行的方便。
李胜被身前举着盾牌的士兵掩护,大吼着指挥手下的士兵和那些辅兵,他们传递命令使用的是暗语,表面上是让士兵快挖墙根,以此误导城墙上荷军的行动。
这几十人在此之前已经模拟训练了多次,行动的速度很快,轒轀车迅速穿过了飞扬的尘土,停在了被炸开了一小块的墙根边上。不过,这一次,两辆轒轀车不是直接顶在了城墙上,而是侧着靠了上去,车前方的开口对准了水洞。
墙根下的尘土慢慢散去,朱慈烺从远镜中看到了模糊的人影,不过棺材还在水洞边上,看起来应该是支撑的木板还没铺好。另一边,还有几队士兵在轒轀车和尖头木驴的掩护下在挖墙根,吸引城墙上其他荷军的注意力。
“比这几天模拟的时候要慢许多啊,到时候问清楚是什么问题,这个法子今后攻其他城池的时候可能还要用。”朱慈烺又对着身后的几个参谋吩咐道,一众参谋和张煌言都同时掏出了小本子记下,前者是本职,后者则是积极的主动学习。
“城头上的荷军一直在往下扔柴草和火瓶,他们虽然有湿棉被保护,但墙根下浓烟呛鼻,而且随时有生死危险,还是和模拟的时候不同。”参谋长当即出言道。“不过,陛下放心,压阵的都是虎卫营出身的精锐,那几个水手也全都是军中最孔武有力的,他们很快便能完成任务。”
“’怕’这个问题可能是避免不了的,枪炮声那么密集,火又在一边烧,怎么可能会不受影响?”朱慈烺还在举着远镜看墙根,水中忽然冒出了一个赤身的士兵,然后便是边上装满火药的棺材开始了移动。
“最重要的,还是流程,想办法去优化流程,缩短操作的时间,特别是那些可以同时进行的事情。”
“陛下所言极是,下官记下了。”参谋长赶紧接话,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下官想起了陛下刚刚所说的改良工具,突然想到,若是今后要经常挖墙根,或许可以让工坊专门设计出一些造墙壁的工具,铲子挖土还可以,但是凿墙根,却不大合适。”
朱慈烺闻言,放下了远镜,也记起了后世那些乱七八糟的小工具,笑了笑道:“确实该是如此,做好记录,此战结束之后,便把这些想法落实到具体的工坊之中,让他们限期完成。这些也和农具器械的设计一样,谁先弄出来的,证明有效之后,根据升迁和赏罚条例,给予奖励。”
“是,陛下!”参谋长意见被采纳,心中颇为振奋,当即应道。
“还有,讲武堂也要尽快开课了,能开一科就先开一科,不必为了整齐和隆重往后拖延,咱们讲究的是实效。而且,若是攒到一起再开,一下子就把摊子铺得太大,万一出了问题只会影响更大。”朱慈烺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担心自己会忘记,随即便也一起说了。
“是。”张煌言作为教务总长,负责统筹“讲武堂”各项具体工作的展开。他知道朱慈烺十分重视此事,所以一直想要把事情办的宏大隆重,讨朱慈烺的欢心,这才拖了那么久。
“讲武堂是咱们之前从来没有尝试过的事务,若是不出意外的话,那意外是一定会出的。所以,与其求全,还不如一个个来,一边完善各科目,一边纠错,一路下来咱们付出的成本大概率会更少。此事还不必急,急也急不来,稳扎稳打更重要。”
毕竟,只要那两个棺材里的火药被顺利被点燃,热兰遮城不出意外就会在围城的第四天攻下,第五日彻底肃清。朱慈烺此时自然有些志得意满,要求更是宽松了许多。
“下官明白!”张煌言当即又拱手抱拳道,张煌言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自然要遵循和尽快落实,以表现自己的能力。
两人说话间,水洞里面已经架好了一个结实的平台,足以支撑得住两个装满火药的棺材。然后,水洞附近随即跑出了许多赤身的水手,他们裹着湿棉被,防止火烧的同时也能抵御墙头上荷军箭矢的攻击。
其他地方正在同时进攻的明军士兵声势很大,成功吸引了城墙上荷军的大部分注意力,这使得他们这支真正的破城主力受到的攻击并不算大。
而就在他们刚刚架好支撑平台,搬运棺材的同时,城墙上的荷军冒着护城河边上明军的弹矢齐射,朝城下扔下了成堆成捆的柴草,还倒下了许多油料和火瓶,墙根许多地方都已经燃起熊熊大火,一些挖墙的明军士兵被火势侵扰,不得不提前撤出,还有的不慎被烧成了火人,哀嚎大叫着冲出。
不过,因为明军的轒轀车和尖头木驴都铺设有防火的湿棉被和铁皮在外隔离,柴草油料燃烧的时间也不长,那些挖墙根的士兵死伤并不大。
荷军面对明军猛烈的攻势,应对得十分娴熟老练,明军也同样是准备充足,若是无法炸塌城墙,双方这种毫无意义的消耗战就不知道要持续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了。
很快,得到了李胜等人发出的信号之后,明军中军立即传出了一声识别度极高的金响,盾车之后的各部明军当即加大了攻击的力度,火枪箭矢纷纷射出,打得墙头上的荷军不敢冒头。
那些原本正在城墙下作业的明军士兵收到撤退的信号之后,也立马开始了撤离。从墙头上的荷军扔下柴草和油料,熊熊大火燃起的时候开始,他们就巴不得撤退的指令了,只是那些督战兵一直在守住,严苛的军律又刻在了每个人的心中,没人敢抱着侥幸心理临阵退缩。
城头上的荷军在明军一轮猛烈的打击之后,也随即从各个墙垛上探出头来反击,他们看到明军士兵正在不断撤退,以为对方鸣金收兵了,一时间士气高涨,一个个都反击得十分卖力。
数百名明军士兵很快从城墙下撤出,虽然有掩护,但背对着城墙上的荷军,被对方居高临下射击,这些撤退的明军还是付出了数十人的伤亡。
而等到墙根下的士兵悉数撤出之后,水洞附近的明军士兵也借着盾车的掩护,纷纷往东面南门的方向撤去。
与此同时,原本沉寂得明军炮兵阵地上,突然又爆发了一阵地动山摇般的轰响,数十颗两斤到十几斤的铁质炮弹在还未散去的白烟中突然飞出,然后密密麻麻涌向了西门和南门中间水洞的一段城墙之上。
眨眼间,原本就已经被浓烟尘土笼罩的水洞一段城墙发出了轰轰轰的重物撞击声,被炮弹接连集中的墙垛墙垣顿时碎石纷飞,这些碎石高高抛起之后,又如同雨点一般落到了水洞的江面和护城河之上,发出了“咚咚咚”的水花声。
而就在这个城墙段上的荷军士兵惊慌大叫,不知所措,其他城墙段的荷军也根本就是已经看呆的时候,两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就在这个荷军完全猝不及防的时候,陡然爆发。
朱慈烺骑马伫立在六里之外,地动山摇的感觉还是第一次如此震撼,就连他胯下的战马也暴躁地跳动起来。
水洞之上的那段城墙此时再也支撑不住,轰隆隆倒下了一大段,浓重的灰尘翻江倒海般升腾而起,很快笼罩住了一大段城墙。
“呜,呜,呜……”
明军中军随即响起了冲锋的军号声,潮水一般的明军士兵开始朝着垮塌段城墙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