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涟漪苦苦哀求,终得到大少爷应许的时候,何瑶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今日之前,何瑶一直觉得,涟漪年纪尚小,不懂她的处境与艰难。谁知落水病着,却不顾自己的身体,只处处为她考虑盘算。这样的涟漪,既让她刮目相看,又让她生起了复杂的情绪。
一时之间,愧疚、怜惜、感激……齐齐涌上心头,若无旁人在,她真想向涟漪坦白所有。可惜,她不能够。许多话如骨鲠在喉,又不得倾吐,只得生生吞下去,狠狠地扎着内心,狠狠地疼着。
涟漪见何瑶只默默流泪,心疼地想要帮她擦泪。奈何距离稍远,根本够不到,只得收回手去,轻轻安慰道:“瑶表姐,你别哭啊。涟漪,真的没事。”
何瑶苦涩一笑,任眼泪继续流淌,软语道:“都怪我,没有护好你。”
涟漪欲言又止,只得转化话题,假装无奈地说:“母亲,您瞧瞧,瑶表姐是不是太瘦了?不如这样,您带瑶表姐回蔷薇院,迫她吃点东西吧。瑶表姐,就算要保持身材,也不能天天辟谷不是?你放心地快随母亲去吧。你又不吃东西,又只是这样哭个不停,好像我有多霸道,多爱欺负你似的。”
这话一出,逗得夫人轻笑出声来。
何瑶也止住了哭,得体地拭去了眼泪,才迎上清水审视的目光,抱歉地说:“大少爷,涟漪妹妹真是调皮得很。”
清水只是澹澹的,不曾有任何回应。
夫人见涟漪无大碍,敛了笑,正色道:“我让杜娟留下,你有事只管吩咐她。至于瑶儿,我如你所请,先带走。你放心,待她吃好了,我就放她回来陪你。还有,最近少去水塘边上。不如,把心收一收,好好读书。”
说到读书,夫人脸色缓和了些,又对清水说:“听说,叶小姐是文学博士。若她大好了,就多教教涟漪,也不枉担了叶老师的名号。”
“就是,叶老师学问大着呢?”涟漪笑着说,“大哥,我那片小水塘,还有那个小亭子,都还没有名字。不如请叶老师,帮忙取两个好听的?”
清水笑着点头。
夫人也微微颔首,“这也算是正事。”
“谢母亲。”涟漪笑道。
夫人点点头,低头看了一眼何瑶,又抬头正眼瞧了一眼清水。
清水会意,“涟漪妹妹,你好好歇着。我得空再来看你。”
“大哥,我新得了本书,想送给叶老师。”涟漪顿了顿,见母亲不反对,才继续说,“只是,书的来历很奇,我要跟大哥说清楚。母亲,我能再留大哥一会儿吗?”
夫人略滞了滞,终是同意了,带着何瑶一起出了里间。
“多谢惦记,小女经过诊治,已无大碍。不如,今儿就散了吧。”夫人朗声,传入里间,清清楚楚。
很快,一屋子的人,顷刻便散了。静静的室内,只余兄妹二人。
涟漪缓缓坐起来,想要拿靠背垫着,方便说话。
清水默默帮忙,很快就好了。
涟漪指指边上的椅子,“大哥,您坐。”
清水将椅子挪近些,笑着说:“我猜猜看,涟漪妹妹留我,送书或许是借口,莫非,有要紧的话要说?”
被清水猜中,涟漪并不觉得意外。在她心目中,大哥的智慧无人能及,包括辛苦经营的母亲都比不过。
只是,涟漪那还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过了一丝尴尬。她在琢磨怎么措辞,才更妥当。犹豫之后,索性开门见山,实话实说。
“大哥,对不起……”一开口,便是这发自肺腑的真心。
清水知道她“对不起”的意思。其实,就算她不说,他也从心里原谅了她。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她只是一个小女孩。
“不急,你慢慢说。”清水依旧温和地笑着,“要是累了,改日再说,也是可以的。”
涟漪见清水如此,反而更添了几分愧疚,“不,我要说,不然,我良心不安。”
清水温暖地笑着,示意她说下去。
涟漪艰难地说:“百合香的事,我是知情的。瑶表姐说,焚上不会危及性命,只是头晕一小会儿。她说,她只想吓走大哥的追求者。只有这样,她才有机会追求幸福的爱情,守护住她挚爱的父母。
“她的痴心,我一直都知道。但觉得下毒之事,很是不妥又下作,刚开始并不同意。后来,当我得知下毒的对象是叶老师,就更犹豫了。叶老师那么好,我与她一见如故。更难得的是,叶老师与大哥,是两情相悦,就更难得了。
“可是,叶老师进门那晚,瑶表姐出了事。她带伤回到何家,非但没有得到善待,反而被何老爷子呵斥,说何家不养无用的人。第二天,我去看她。她哭得肝肠寸断,一个劲儿地求我帮她。
“我心一软,就答应了。瑶表姐说,焚这香,需配好茶。我将这话牢牢记在心里。送之前,我偷偷试过。晕眩也不过一两分钟,过后不觉其它,只觉口渴,便又吃了几盏茶。然后,便没事了。”
涟漪啊涟漪,你可知,那茶就是解药。清水暗暗压下愤满,尽量平静地问:“你送香的时候,有没有嘱咐她——叶老师,焚香配茶?”
涟漪肯定地说:“我细细说过。可是,不知为什么,叶老师还是出事了,还连累了可爱的淘淘。大哥,多亏他们没事,不然,我就是死一百次,也难赎罪孽了。”
清水默了默,“也不全怪你,以后,你可别再犯湖涂了。”
涟漪点头,表示记住了。
“香的事,我知道了。”清水缓了缓,又说,“现在,是不是该说说落水的事了?”
涟漪接着说:“今天一大早,瑶表姐被杜娟叫走。我出于好奇,悄悄跟了过去。谁知,她们谈的,就是百合香的事。瑶表姐哭着说,她也没办法,是老爷子拿她父母相威胁。她求杜娟,不要赶她走,回到何家,她的下场,会比何杰还惨,听说,何杰的父母,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统统都消失了。”
清水不能说的是,何杰的父母,不过是被忠爷爷的人,悄悄保护起来了而已。
“赏花会上,瑶表姐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就变得精神恍忽,躲到一边偷偷地抹眼泪。我走过去安慰她。她只一遍遍说,涟漪,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去。我琢磨来琢磨去,就想了个糟糕的办法……”
清水好笑道:“故意装作脚底打滑,跌入水中?”
涟漪眼眸放光,又被他猜中了。
清水厉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些傻事。”
涟漪怯怯地问:“大哥,你不怪我怨我?”
不怪,不怨?怎么可能?只是,已经过去了,也就不必再提。
清水摇头,又道:“等你好了,就不要再护着何小姐了。”
涟漪羞愧地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