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墙提着裤子回到客栈已近戌时,就算是富庶的陈梁,这会儿街上也没几个人了,他进店之前还刻意瞧了瞧有没有人跟着,毕竟宴会在后天正午,他可不能这会儿被莫家那帮小子给抓回去。
哪晓得他刚推开房门,这里面便已经站了个人在等他。
“小巴?你怎么来了?”萧墙问到。
小巴转过头来,抓着他的笑道:“哎呀狗儿哥,你可以回去了!我听杜夫人说,那帮想要刺杀柳公子的杀手都被官府给逮住了。”
听闻此话,萧墙表情呆滞片刻,随即装作惊讶模样,“是么?果真是得道者多助,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柳家这边。”
说这话的时候,萧墙真是忍了又忍,毕竟他又不想拿这事儿跟莫家邀功,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得好。
“你就跟我回去吧。”小巴拉着他就准备往屋外走。
萧墙一把挣脱开来,赌气道:“呵!当初他让走便走,如今我又厚着脸皮回去,这脸还要不要了?有本事,你让那姓柳的自己来请我!”
此话刚脱出口,便听见屋外有人敲门。
“谁啊?!”萧墙大声询问道。
“来接你的人。”屋外之人随和清冷道。
看来这屋子隔音效果并不是很好,他这两嗓子还真让外面的人给听见了。
待小巴开了门,柳临江正一袭白衣玉带,站在门口抱拳行礼。
他身后站着的康叔一看这架势,立马就火了,“哎哟公子啊!你怎么能给这傻小子行大礼?岂不是坏了规律?!”
“无妨,是我有错在先。”话罢,柳临江便走进屋来。
他当着萧墙的面儿,郑重其事的对他行了揖礼,道:“之前是我错怪阁下出言不逊,还望阁下莫要与在下计较。”
他都拉下脸亲自前来了,萧墙要再不给个台阶下,那可就是真的不识抬举。他叹了口气,道:“毕竟……公子你也不是有心的,此事就此作罢便好。”
可当自己原谅他时,柳临江却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动作,这就让他觉得奇怪了。
“公子,我都说了不用在意,你快起来吧。”
“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
柳临江的话出口,萧墙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他一个柳氏家督,在柳家即将平反的现在,又能让他一个流亡少年做什么事儿?
“在下想请阁下,入柳氏,尊嫡位,待我死后,继承柳氏家业。”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虽然康叔之前已经知道他有意收其入族,可却从未想过,竟是为了让他来接着柳家的百年基业。
“公子!不可啊!且不说这小子是外人,他的出身——”康叔的话音未落,便被打断。
“康叔!萧家夫妇如何死的,萧家寨又是因何而灭,你难道不知?!”柳临江回头看了他一眼,语气稍微重了些。
“可……”
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康叔也不好再说些什么。毕竟现任的柳氏家督到了柳临江头上,一切族人皆以他的号令为尊。
萧墙懵了,柳家如今沉冤得雪,怎么看都是柳氏复兴的大好时机,哪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家族的百年基业送给外人?
“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我一个山野顽童实在难堪大任。”
倒也不是他谦虚,只是这事儿确实让他无法接受。
柳临江就知道他不会同意,好在自己还有后招。
只见他从袖中掏出一条乳白色的蜀锦腰带,递给萧墙。后者接过之时竟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究竟在哪儿见过。
“这是你父亲萧二十之物,这条腰带随他南征北战,经历过无数生死。上面的暗绣,是家父从前赠与他的一句话。”
柳临江这么一说,萧墙才瞥见这上面果真用稍稍深了些的白线绣着一行字。
“与君同生归故里。”
看了一眼,萧墙却沉默许久。
柳临江给众人使了个眼色,康叔和小巴便先行退下,留二人独处。
“这是……柳大帅给我父亲的?”萧墙沉默许久,终于开口。
“自那以后,家父出关便再没有回来过。”柳临江道。
“这话……你跟我说是什么意思?”
萧墙虽然看到这腰带,就想起了那个大大咧咧骂自己的老爹,但他还是不清楚,这跟柳氏有什么关系。
“你我父亲是同袍,又是结拜兄弟,所以如今柳家有难,我便想让你替我分担。”柳临江说到这儿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世人皆知我体弱,想必这身子骨是没几年了,所以我便想让你继承柳家,你可愿?”柳临江问道。
第一次,萧墙第一次觉得外人眼中孤傲高冷的玉公子,成了一个寻常人。
“可……我对此事一窍不通啊!”
萧墙倒不是不想帮他,他自己的斤两还是有数的,让他管理一个偌大的氏族,这不是痴人说梦么?
“无妨,从今往后你便跟随在我左右,我们以兄弟相称,自有时日让你明晓世间真理。”柳临江道。
萧墙如今也无处可去,加之他还确实有替父母报仇的想法,若是能够利用柳氏的身份、人脉、地位,此事便并非是难如登天。
“柳墙也不好听啊,这名儿太怪了。”萧墙呢喃道。
听闻此话,柳临江笑道,“倒不急着改名,待我们去了长安行过入族之礼,再想也不迟。”
“长安?”萧墙问道。
“嗯。”
“不回秦阳?”毕竟现在柳氏平反,秦阳的领地自然也会归还给柳家,若是想要振兴家族,先行回去才是上策。
“如今秦阳形势复杂,柳氏在殷朝根基已被摧毁,我们能做的便只有前往天子脚下求得庇护。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今柳家没了谋逆之罪,在长安谅那些小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柳临江不是不想回秦阳,只是如今秦阳柳氏的势力被连根拔起,现在回去若是再遇见那些试图对柳氏不利的人,天高皇帝远,指不定他们能做出什么事儿来。待他们在长安站稳了脚跟,再回秦阳也不迟。
何况……柳临江能看出来,萧墙并非是谦虚。至于这家督如何做,他确实有不少事儿需要去学习。
“如此,你可愿入我秦阳柳氏。”柳临江问道。
萧墙看着这手中腰带,叹了口气,“罢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就陪你走上这么一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