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们说贼人只有一个,往后头园子跑了,指不定从凤凰阁那边翻墙出去。
宝珠听得,微微眯笑,将玉屏和绛珠深望住,道:“耳朵不灵清,眼睛也不带了。可不就是那位贼了。”
玉屏和绛珠被宝珠点醒,似明白了,两人怔住。
下人们不解,问宝珠:“姑娘,你们知道是谁做的好事?快告诉我们,我们这就把他拎出来问罪。”
宝珠道:“太太都不追究了,你们还追究什么呢!你们回去吧,记得给守夜的那些人说,心得提到眼前放着,不可疏忽值守。这几日府里多事,太太没空儿过问你们,等闲下来问,到时,你们别求我们帮说话。我们也说不上的。如今我好心提醒着,听没听进去,由得你们。”
下人们谢了几回,去了。
玉屏感叹道:“我怎么没想到是他!差点又被太太治罪。以后听到这些,我捂住耳朵走开才好。横竖有人管,关我什么事了!”
宝珠拉住玉屏,道:“也没说你错了。以后谨慎些,别心头一热嘴舌就管不住。”又拉上绛珠,道:“凤凰阁到晚上虫子多,那边跪着两个人呢,我们好歹端个香炉过去。”
玉屏和绛珠说这就去。宝珠又叮嘱:“用藿香和夜来香即可,存放的凤仙花不要拿了,五姑娘在那边呢。再去找敷儿和金纸拿件衣裳捎去,指不定太太要他们跪足大夜,免得入寒生病。”
这是什么意思呢?原来这些香料有驱虫赶蚊的功效,宝珠让二人拿香焚进炉子,好给庄玳、庄玝用。因庄玝的生母凤仙姨娘名字里有“凤仙”二字,这会子宝珠忌讳用它。到底,不想得罪庄玝和凤仙姨娘,这才不许用凤仙花。
玉屏和绛珠分头去了,一个找庄玝的丫头敷儿,一个去找庄玳的丫头金纸,拿了衣裳,又去把香炉准备好,点上香料之后,二人送至凤凰阁。
宝珠继续回郡主屋里伺候。到了屋里,见郡主没躺在床上,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坐在外头炕边,跟旁没一个人伺候。
宝珠没出声,低头走入,先去给郡主倒茶,又忙碌点香。
郡主道:“我特意不要她们进来忙,你还多手做什么?”
宝珠笑着,依旧把茶奉上,还点好香。郡主接过茶,吃了一口,转头看住宝珠:“你也歇着去吧,不用伺候我了。”
宝珠轻声回道:“我知道太太心烦,太太不安,我们怎能安心歇去?等太太睡了,我再去。”
郡主甚是欣慰。
宝珠看郡主表现乐观,赶紧开口说:“才刚我让她们给凤凰阁端香炉去了,还捎了件衣裳。入暑潮闷,我担心虫子多,夜深露重,爷和姑娘受不住。”
郡主摇头,没责怪宝珠,道:“他们兄妹该吃些苦头才好。一日日的没个心肺。亏你还想得周到。”
宝珠趁机进言:“太太,爷和姑娘跪一日,我想他们也知道太太的苦心了,太太要是心疼他们,不如让他们回来吧!”
郡主没应,痴痴的望窗外,良久,问其他的事:“老爷还没回来?”
宝珠“哦”的一声,显然惊讶,仓促回道:“还没见。不过,我让人去外头候着,怕老爷回来得晚没个照映,所以我让他们提灯去的。”
郡主“嗯”应一句,又沉默少许,之后,长长叹气,道:“这几日,你须多费心帮我看着些。老太太犯头疼病,我这头,也赶上老太太头上去了。”
说罢,支起手,伸出玉指揉了揉耳根穴位。
宝珠见状,快手上前,替郡主揉捏。
郡主又说:“再过一会子,你让人去凤凰阁接他们回来。也不要说是我的主意,说是老爷的意思就行了。”
宝珠笑道:“太太心疼爷和姑娘,该让他们知道。”
郡主道:“都是反骨头的孽障,让他们恨我吧!我跟老爷,得有个好人坏人不是?我做坏人,好人让老爷做去吧!不然,好人坏人都当了,他们就觉得你处事随便,越发不听了。”
宝珠笑道:“太太为了府里付出许多心神。希望爷和姑娘早日领会,不要再让太太为他们忧心烦恼。”
郡主拍了拍宝珠的手,道:“是该懂事了!再不懂事,我们府里得多乱啊!”
郡主忽然伤感起来。
宝珠不由地想到石头斋的庒琂,于是,怯怯地问:“太太还忧心石头斋?”
郡主摇头,道:“石头斋的门关上,也无须忧心。真让人忧心的是东府跟北府。这两家也不知犯了什么,接二连三的出事。”
宝珠道:“太太怕老太太知道了责怪。”
郡主道:“老太太最注重这些。责怪是难免了,可怜我们西府跟他们没瓜葛,生生的牵扯进去了,联合他们一起欺骗老太太。我想到这些,真是睡不着,也吃不下。”
宝珠道:“等老爷回来,太太跟老爷商量,看老爷怎么说。太太也不需烦恼。横竖是东府和北府的事。南府的就不像太太这般忧虑重重,老挂心这些。”
郡主道:“你年岁轻,怎知道‘不思远虑,必困近忧’?不说北府那头荒唐也罢,就东府的妖孽,如今把琂丫头扯进去了。我看这事,迟早要闹。老太太往年不信鬼神,今年反而供奉朝信了,不是让人留了话说么?”
宝珠听到此,不敢再接话,只静静地为郡主揉捏放松。伺候一会子,郡主有些倦意,示意宝珠罢手,扶她入内躺下。在扶郡主进屋那瞬间,宝珠看到外头有两个人,躲躲闪闪的,知玉屏和绛珠回来了。她将郡主伺候停当,赶出来问,东西都送到凤凰阁了?
玉屏和绛珠说送了。
宝珠又说:“过会子我们再去一趟。”
玉屏不解:“太太又要送什么去?”
宝珠白了玉屏一眼,道:“太太让我们把人接回来。”
玉屏道:“早知道接回来,姐姐就不用劳动我们去了。”
宝珠道:“这么早的天,不劳动一下你,让你早早挺尸去?领一日的罚,好不容易给你争个功劳,还不知好歹。”
玉屏笑了,自己打嘴,道:“我该死该死!把姐姐的好心当驴肝肺了!”
稍后,几人持灯再到凤凰阁,宝珠按郡主的话告知庄玳、庄玝兄妹,说是老爷让他们回去。庄玳不肯走,说太太下的处罚,老爷有心放,太太没心松口,要是走了,还不是招惹太太不痛快?故而不愿意走。
庄玝也赞同她哥哥的意思。
宝珠几人好说歹说,劝了几回,见仍劝不动,便说:“老爷的意思也是太太的意思。今晚我们府里出贼了,老爷和太太担心爷、姑娘安全,所以要我们来接。爷和姑娘不走,那我们也不敢走了。我们不走,谁回去伺候太太去?”
说到贼,庄玳“噗嗤”笑了出声。
庄玝也脸红耳赤地背过脸去。
宝珠环了一眼屋里,见到桌上还有没吃完的猪蹄,以及一架鱼骨头,笑道:“说来也奇,府里一帮子人追赶盗窃贼,怎么也追不上他。不知这贼有什么翻墙走壁的功夫,竟如此了得。”
庄玳道:“早前我听到有人喊捉贼,我们府里丢了什么贵重东西了?”
宝珠道:“贵重东西倒没丢,就是晚饭要上的两道菜没了。”
庄玳急忙转头看桌上,没吃完的东西还摆在那儿,他羞红脸面,甩袖跺脚道:“可是猪蹄子和鱼?”
宝珠假装意外:“哟,爷怎么知道?”
庄玳道:“我们关了一日,没吃的没喝的,你们存心要饿死我们,可不是我去拿了。姐姐何苦说我们是贼?”
宝珠笑道:“又不是我们说的。人家抓不到贼,早报太太跟前去了。”
庄玳惶恐不安,道:“太太怎么说?”
宝珠道:“太太没当回事儿。太太说,想必那贼人穷饿疯了才这般,那就由他吃去吧!等他吃好了,便能回去睡个好觉。”
说完,宝珠拉住玉屏和绛珠笑。
庄玝羞涩地转头来打宝珠,怪道:“好厉害的嘴巴,说是接我们回去,原来是来笑话我们的。”
宝珠几人连忙端礼致歉,笑道:“姑娘多心了。我们哪敢。我这样说,是想让爷和姑娘知道太太心里有记挂。我早知道是爷拿的,这不,我把外头那帮人给骂了,光睁着那双狗眼不认人,明日我让抓贼的那些个给爷和姑娘磕头。”
庄玳道:“不必了!本来没人知道,他们来磕头,不是敲锣打鼓告诉天下人,我庄玳今夜偷了猪蹄子吃?”说完,拉住庄玝的手,道:“妹妹,那我们回去吧!”
庄玝顺从,跟庄玳出去。
身后,宝珠等人笑吟吟的,觉着此事办理得十分成功。
出门没走远几步,庄玳立住脚步,远远的望石头斋那边。此刻,石头斋亭楼里微光散漫。
庄玳转身对宝珠道:“宝珠姐姐,里头的猪蹄子没吃完,你收出来没有?要是收出来,别忙丢开,你送去石头斋吧,不知太太关了谁,怕也没吃个好的。”
庄玝笑道:“哥哥杞人忧天了,才刚你回来叫我时,我就在那边门口,看到里头的人生火做饭,不知做了什么菜食,清香四溢,指不定你的猪蹄子比不上人家的菜可口,未必要你这份好意。”
庄玳笑道:“难不成关的是个厨子?他也偷了猪蹄子吃,被太太关在那里?”
宝珠和绛珠相视一眼,默默笑着,没应。
庄玝噗嗤一笑,对宝珠等人说:“别理他,这人多事!”
众人原路回去,快走出这处地方时,忽然听到一阵悦耳的音乐声,很是悠扬动听。庄玝不由的缓下脚步,稍稍拉住庄玳,示意他听。
其实,庄玳在听。
这音乐声从石头斋那边传来的。
大约听了一会儿,庄玳怪问宝珠:“石头斋关的谁?”
没等宝珠回话,庄玝笑应道:“这人会吹树叶子。去年关先生在时,琂姐姐跟子素琴叶合奏,不也用树叶子吹?听声音,倒像琂姐姐吹的。”
庄玳听痴了神,若不是宝珠等人催促赶紧走,他还要呆站下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