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曹氏是来撕二老爷脸面的。
当下。
才刚先下轿子的女子叉腰挡在轿子前面,这女子向众人作揖。又嬉皮笑脸向二老爷庄禄伸手,四条手指上下跳招,似要索拿什么东西。
竹儿不解,怕老爷尴尬和客人们笑话,故温柔对女子道:“姑娘,这何意?”
女子扭头,笑道:“轿子哪有这样好踢的?我们老家踢一回一袋子银子,你们老爷踢两三回了,该多少包银子?”
这一话出,惹得众人大笑。
二老爷困窘,急向后头的钱庄首户招手,两人识意,忙转身去了。
这方,庄禄笑道:“姑娘,莫说,我叫人取银子去了。叫你娘子出来。”
女子咳几声,眨巴那双大眼睛,舔了舔舌头,道:“哎呀,老爷啊!听说你也做生意的,怎就不知一手交人一手交货的道理。”
管家早看不下去了,忙上来叱喝:“野蛮没脸的丫头,谁有这规矩的。别误了老爷的时辰。”
女子的眼都不向管家,叹一口气,转身想钻进轿子里。此时,曹氏的声飘来了。
曹氏一脸正色,话语夹笑,眉目生色,温声柔气道:“哎哟,我以为是新娘子呢!可是又贴了炕下的人?一娶拖二呀?”
女子听这话,撩轿帘的手缩回来,也不生气,缓缓转过身。见到曹氏那一身富贵头面,知是正房太太了。便端端庄庄的曲向下端个礼仪。
曹氏含笑受了。
瞬息间,女子收住礼仪那手脚,转一副样子,一脚踩在轿杆子上,竖起大拇指道:“人是我带来的,要人交钱。没的商量!”
这一时间的转变,众人始料不及。
那前头的庄玳和曹营官已笑得不能自持。庄玳晃眼看到庒琂和庄琻她们在人后头,也都笑了。
庄玳故而移步走到庒琂那方。
庄玳对庒琂低声道:“妹妹,以后你可不能这般,太是野蛮了些。”
庒琂不搭,捂住嘴巴看那女子。
庄琻倒笑问庄玳:“那人是谁?好大胆子,也不怕日后被管家整治。”
庄玳回道:“她?哦,是新姨娘的丫头,瞧也不像丫头。在外头看着,她们关系颇好。”
庄玝凑过来问:“都说外族女子,都蛮横,眼下看果然的。老爷怎受得了。”
庄玳道:“一处玩笑我觉得好,居家过日子,老太太见了怕要说没得礼仪规矩。总归是二妹妹三妹妹府上的,她们受得住,我们不说这些,五妹妹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庄玝哼一声,不说了,往前走几步去看。
庄玝到了外头,站在曹氏身后。
只见曹氏拿着手绢擦了擦嘴角,笑道:“我竟不知道新娘子买了一道又卖一道。”故向贵圆说:“贵圆,去我屋里取银子去。老爷出多少,我出多少。我们夫妻二人再买一回也使得。”
这方说话言笑,可把众人惊出了天际。客人有叫好的,有拍手称赞曹氏的。
贵圆领命去了。
过一会子,钱庄首户用托盘顶三袋银子出来,呈给管家,管家接了让老爷过目。
老爷庄禄示意去给那女子,女子斜开眉目,瞧一眼,拿起一袋子掂了掂,笑了;便将三袋银子收下揣在身上。本想撩帘子,忽想到曹氏的话,故停手,转身道:“我可忘了,才刚说还有一份子。我再等等。”
管家听这般说,气得恨咬牙。
庄禄扬手示意管家退下。
余下,等到贵圆托银子出来。
贵圆也托一盘,曹氏斜眼见了,咳一声。贵圆示意,停下脚,让给过目。曹氏看完,笑盈盈地拿起一袋子,着力抛到女子脚下。
曹氏笑道:“给你了,丫头!这儿还有两袋,不比老爷给的少。可揣紧了,别又是红刀大戟的人跟你抢,杀人强抢。”
曹氏这行为够是践踏人,那些说话更是语义双关。讽刺回疆旧部那些野蛮刺客此前当街伤人,又讥笑二老爷庄禄强行买卖新娘子回来。
客人不知缘故,都去笑女子了,府里的太太姨娘知晓,故颇为担忧,却也被曹氏那话逗笑了。
人身后头的庒琂心想,这丫头看着有些蛮,可一脸的正气,不卑不亢的,理应不会曲辱蹲下身拿银子。谁料,那女子还真蹲下了,一头向曹氏作揖。
女子捡银子掂了下,道:“真是比老爷阔绰,太太,以后我跟你混了!”
这话把人给笑得前仰后翻。
曹氏那笑脸僵住了,再从贵圆托盘上提一袋银子,也不管往哪里丢,只见向空中远处抛去。
众人知曹氏有意为难新人了,俱屏住气息,瞧那银子落到何处。
诸多眼睛盯银子飞出去,没人看女子的身形脚尖,只见那一身红箭一般腾空飞起,那脚尖点在轿门栏杆上,一个空翻,好漂亮的鲤鱼跃龙门身势。女子身子已飞在半空,去接住那袋子银子了。
等女子落地,众人惊呼。
曹氏等女眷惧怕,连连后退。
管家、钱庄首户等仆子怕女子伤及老爷,都上前护着。
庄瑚跟前的刀凤剑秋有些武功,瞧出那女子的身段是有底子,便低声对庄瑚道:“大姑娘,有来头。”欲去动武制服她。
庄瑚下手按住刀凤和剑秋,默默道:“先瞧着。客人在呢。”
这时,女子心满意足拿到第二袋银子,走回轿门,拍了拍脚尖的鞋子,笑道:“爷们的银子好拿些!太太的就……还有的使劲儿扔远些。别让我们家娘子老坐闷里头。一个那么小的轿子,坐三人,如今这般阔绰,不如早些换大轿子。”
可不是了,出门时,女子提议和新娘子一同坐轿,好保护她。另外庄禄请的教习礼仪规矩的婆子也坐里头。
可苦了那四个轿夫了。
女子边说边向后头去,到了那几个轿夫跟前,把身上那几包银子,一包给一人。
女子向轿夫作揖道:“辛苦四位大哥了,老爷太太赏你们吃茶的。”
四个轿夫原本一脸劳丧,如今见那么多银子,脸都笑烂成花了,连连向女子作揖,又忙不迭向庄禄等人作揖作谢。
曹氏那一脸自以为端庄的容颜,此时黑暗下来。才刚略后退几步,现见女子无伤人的心,故壮大胆子,又从贵圆盘子里拿来第三包银子。
幺姨娘怕把事闹大了不好,故上前对曹氏道:“太太,好声给就完了。客人在不好看。”
曹氏扯动嘴角,摇晃头上那几支金钗,闪出一句话:“哪有这般好进的。”
说着,将那包银子松手,只见银包直线落在她脚尖裙子下。
这一招,曹氏是要丫头向她蹲下拿银子。
那女子不嫌这个,也没思想这些,摇摇晃晃大步走来,叹息一口气,蹲下正要拿起银子。曹氏刹时脚尖露出,死死踩在银子上面。
丫头坏笑,把才刚剩下的一包银子拿出来,用力砸在曹氏脚上。
曹氏惊叫一声,连向后头倒。贵圆和玉圆忙扶住,因突然,加之曹氏身子肥重,扶不当时,曹氏已仰后头去了,众人扶正过来,只见曹氏摆正身子,重心不稳身子前倾,双膝跪向这女子和轿门。
女子捡起银子,乐呵呵道:“这银子最有心意。我替我们娘子喜欢了。”走到庄禄面前,作揖道:“老爷,接人吧!”
接下来,声乐齐天高响。幺姨娘因想起有孕的人,忙给庄瑚示意,庄瑚让管家指示吹奏那些人。才刚高响的乐声,便就此暗淡停住。
随即,轿子里出来个头戴喜花,穿红大喜衣的婆子。婆子出轿,示意轿夫上来倾轿。
倾轿,婆子撩起帘子,搭出一人手来。
余下,众人看清楚了,是一个——竟也瞧不出什么模样的人,顶盖红巾,一身通红,一双脂白玉手捏着一方红帕子,手指戴三枚嵌绿玉的金戒指,两手叠加放在那微鼓的肚子上,形态婀娜,步步微移。
出了轿子,众客人高呼老爷背新娘进门。
管家向客人作揖,道:“老爷牵引即可了,众位给个面子,里面迎去。”又向曹氏道:“太太,堂上过礼了。”
曹氏哼出一声,怨恨勾了一眼那新娘子,扭头便进去了。
紧接,客人们夹道祝贺,迎庄禄牵引新娘子入大门。
到大门,有婆子端来火盆子,新娘跨了进去。过了火盆,是府院。
府院已安排了丫头子端来铜钱干果子等物,见新娘子来了,便向其头上空撒。
这闹哄哄的新人过府院,入二门,又是一道火盆,进去是二门院,院内再是备有茶叶、香米,花生、蜜枣等吉祥物儿,俱如前院这般向新人身上撒。
如此,直至正堂。
堂上拜堂,送新娘子入洞房,此处俗喜之事,众人见多,如常。此处不多言述。
堂上正闹着,才刚那女子掂着银子跟后头,也没进堂里,就在二门院子外长廊下坐,东张西望的。
后头姑娘们已进去了,只庒琂没进里头,站堂门口看,因看到那女子一人在那里,庒琂遂走去,有意招呼说话。
庒琂道:“姑娘怎不进去?”
女子抬眼厌恶看庒琂半眼,没理。
庒琂识趣,尴尬笑欲转身去了。
三喜气盛,暗讽说话道:“我们姑娘心眼好,瞧这府里没人待见你,我们姑娘才客气跟你说话。可见人心不是人心的了,竟不理人。”
女子听完,立起来。
三喜见识她的身手,怕打自己,忙躲在庒琂跟旁去。
庒琂这才回身为三喜挡住,连对女子道:“姑娘莫怪,我丫头没规矩惯了。回去我打她。”
女子笑,指着三喜道:“她叫什么?”
庒琂以为女子记仇,不想说。谁知三喜回道:“我叫三喜。”
女子笑道:“好,记着你了。”便向堂上去。
三喜忍不住问住:“那你又叫什么?”
女子住脚,回头快口回:“金……”顿了下,眨巴那双大眼睛思想,再说:“这金的银的很多,我改了名字。叫我意玲珑吧!”正好看到侧旁一间屋门外挂一块竹匾牌子,上写“玲珑阁”。
三喜待要再接话,庒琂已捏住她手臂。
那叫意玲珑的女子进去了。
庒琂才恶言对三喜:“几次了,还不知道厉害!”三喜耷拉眉目,没话。
跟旁的阿玉淡笑:“瞧那姑娘也没什么恶意。思想比府里人开化多了。只是看钱重了些。可我奇了,世上有姓意的?”
庒琂摇头,示意进去。
于是,庒琂、阿玉和三喜进堂上。
此刻已拜完堂,新娘送去篱竹园了。庄禄等人招呼客人家人入座。曹氏等人已在后头去了。庒琂见这般,悄悄从屏风后头隐身去。
正这时,庄玳忽然从一侧闪了过来,拉住庒琂:“妹妹哪里去了,才刚拜堂你怎不在?”
庄玳说着拿出一个红包,拉起庒琂的手,把红包按在她手里,道:“图个吉利,你应也得一个,我替你拿了。”
庒琂感激笑向庄玳,无话。
庄玳道:“过会子,我去找你们,这里老爷们一处,好不自在的。”
庒琂道:“随你的。”
正要走,庄玳忽然想起慧缘,问:“你院子的慧缘回来不曾?”
庒琂一怔,是了,慧缘此刻在镜花谢了,是跟子素一起?是否安全?是否安然无恙?一时间,心中全挂着慧缘。
因见到庄玳这般关心,莫名其妙对他有些许别样的心情来。
庒琂也不回,勾头垂目往后头去了。
这方,庄玳也回堂上陪客。
不知哪位客人提了一句:“你们府上的大爷二爷怎不见?”
说到此,众人才想起庄璞自出去后就没回来。西府三老爷庄勤便让庄玳来问话,庄玳说自己去接人,不知晓。又问管家等人,管家说一直忙着呢,没注意。
于是,让管家叫四儿去后头问湘莲,湘莲也奇怪,说以为二爷被差遣忙接人办事呢。
余下因时晚,开了宴席。有人提说老太太、大老爷来,老爷们又解释一回。
宴席中间,庄勤派去找庄璞的人回来了,报说:“二爷去东府平了事,出来后来北府的,后头不知谁传话,他出去了。就不知去了哪里。这会子该是回来了。”
如此,庄勤忙叫人回西府去找,找一圈也不见。
等宴席将尽,外头报说老太太和三太太回府,紧接又报说:“外头有官中人来传,二爷被关起来了。”
这两层事前后激起,这宴席还如何继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