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尘懒洋洋地斜躺在石壁上,摆摆手道:“算了,那姓花的小子没事就摆着一副臭脸,还成天想着算计别人,我不想见他。兄弟你要去他的无忧坊,只需沿着山下的官道一路往西,到了余姚县北处的低塘小镇上随口一问,就会有人告诉你了。不过你到时见了那人,千万要防备着些。花笑痴人称冷面诸葛,深谋远虑,颇有诡计,你入世尚浅,切记不可与之纠缠。”
魏玦暗暗记下,背起一旁的包袱,将那泛黄信封小心塞进怀里,对还尘抱拳道:“大哥恩情,小弟铭记在心,就此别过!”
他言罢,等了半响,却是不见还尘应声,当下走近一瞧,竟是发现还尘早已枕臂睡去,鼾声渐起。
魏玦不免失笑,心道:“这还尘大哥行事风雷,却是如此不拘小节,真是怪得很。”他朝还尘俯身一拜,转身便是出洞而去。
此时还尘缓缓睁开双眼,瞧着他离去的背影,低声自语道:“夏大哥,这孩子究竟是不是你的后人,兄弟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如今阴差阳错得了那神功,也不知是凶是吉。哎,真是造化弄人呀……”他感慨一番,转过头去,双目微阖,当下便真是沉沉睡去。
天外清风扑面,吹得山间斜林轻响。魏玦快步下山,行至先前茶摊处,却发现临来的马车已是不知去向,当下只得徒步西行。那小白狐在他怀里待得倦了,一跳一起,斜坐在魏玦肩头,四处张望,甚是新鲜。
魏玦行了小半日,恰巧遇上一行赶往余姚的商队,待到申时约莫,便是到了县北的低塘。此间地处江南,杨柳成林,虽说个小镇,可人来车往,也显得极是热闹。本是在肩头蹲坐的小白狐瞧见这么多人,却是神色警觉,当下身子一滑,钻入魏玦衣衫中不再露面。
魏玦一路颠簸,不免腹空饥饿,眼下便寻了一处店家打尖。此时天色未晚,店里并无几名食客。店内的掌柜本是低头皱眉,略微发黑的拇指轻轻拨弄柜上的算盘,抬头瞧见魏玦前来,当即扯嗓朝里屋喊道:“阿苏,来客人了!”
门帘后当即有人应喝一声“来了!”,不多时,便快步跑出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黄麻粗衣,白布挂肩,一顶方帽戴得摇摇晃晃,抢到魏玦身前,笑道:“这位大爷,您请坐。”
魏玦生平从未有人这般称呼自己,不免有些面皮发烫,缓缓落座,尴尬道:“小兄弟客气了,我的年纪比你大不了几岁。”
这位被唤作阿苏的少年有趣地瞧着魏玦,道:“您可真是风趣。这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岁顽童,只要是到了咱们店里的客人,就都是大爷,何来什么客气不客气的。”
魏玦听他口齿伶俐,不由得多瞧了他一眼。只见他脸上虽是沾了些许白灰之物,可唇红齿白,双目灵秀,右眉间点着一颗赤色圆痣,颇是特别。
魏玦道:“你叫阿苏对吧,帮我做些简单小菜,能填饱肚子就行了。”
阿苏闻言点头,将肩上白布一甩,吆喝道:“得嘞,林四哥!打尖一位,填肚果腹,你可赶紧咯!”
却听内堂传来一名男子笑骂声:“你小兔崽子,小心又把客人气跑了!”那阿苏一脸嬉笑,浑不在意,一溜烟便进了内堂。
魏玦暗觉好笑,忖道:“这位兄弟妙语连珠,如此年纪却是伶牙俐齿,真是让人佩服。”
过了半响,阿苏端着饭菜前来。魏玦匆匆用了,便是开口问道:“苏兄弟,这镇上是不是有处地方叫做无忧坊?”
一旁的阿苏无趣地摆弄着桌上的竹筷,听他说起“无忧坊”三字,眼中微微一亮,却是反问道:“哟,原来大爷认识那个聪明绝顶的花坊主?”他如此一说,却是令身后的那个掌柜缓缓抬头,颇有深意地瞧了魏玦一眼。
魏玦忙摇头道:“苏兄弟误会了,我只是要去那里找一个姓许的兄弟,办件要紧的事,与那坊主并不相识。”
他言罢,却听那掌柜轻声唤道:“阿苏,你过来。”
阿苏闻言,当即小跑上前。那掌柜与之低声耳语,似是在交代什么要事。
只见阿苏听罢,脸色稍有不愿,转身便进了内堂,不知所为何事。掌柜当下走上前来,淡笑道:“店小简陋,粗茶淡饭,不知是否合公子胃口?”
魏玦闻言一怔,亦是一笑,颔首示意。他仔细打量此人,瞧他身形消瘦,脸上横竖着些许皱纹,眉须间略是花白,想来应已年逾四十。
掌柜打袖坐下,开口问道:“听说公子是要去镇北的无忧坊?”
魏玦道:“正是。大叔您可知那地方如何去得?”
掌柜抚须笑道:“我姓陈,唤我陈三哥就成了。至于公子方才说的无忧坊么,那是自然认识。别说是我了,这镇上无论男女老少,也都是知晓的。”
魏玦听得惊讶,奇道:“难道那个花坊主是本地的父母官么?”
陈三哥摆摆手,摇头道:“那倒不是。花坊主只是一介白衣,未有什么功名。不过他虽是到这儿不足四年,却是做了许多好事。这镇上三百余户人家,几乎个个都受过他的恩惠。”
魏玦闻言,心中不由得疑道:“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善举,可这与还尘大哥所说相去甚远,其中也不知有什么误会。”
此时,阿苏已是从内堂抱出两坛酒来,喊道:“三哥,酒来了。”
陈三哥应了一声,转头对魏玦道:“店里存了些许酒水,本是想让阿苏送到坊中。只是今日稍是忙碌,腾不出人手来。若是公子能帮忙顺路送去,小店当是感激不尽。”
魏玦笑道:“这有何妨,陈三哥客气了。”他言罢,便与阿苏将酒坛搬至店外,架在一头黑驴身侧。
一旁的阿苏擦去脸上汗水,长舒一口气,倚在店门旁对魏玦道:“大爷只需顺着这条小路北去三里,便能在西侧瞧见无忧坊。”魏玦颔首会意,当下与他别过,轻拍黑驴后蹄,缓步北上。
天色渐晚,魏玦带着黑驴行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发觉西北处的一间宅子里立着些许奇异楼阁,与镇上房屋的模样大相径庭。他走近细瞧,发觉宅门外的立柱上挂着一竖条幅,其上写着“无忧”二字。
魏玦心道:“想必此处便是了吧。”他见那宅门虽高,却是开得敞亮,当即拾阶走入。夜幕已至,可坊中灯烛高挂,显得极是通明。此时院中正有一名女子碎步腾挪,提着两柄短剑,曼妙而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