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勃海太守袁绍、后将军袁术、冀州牧韩馥、东郡太守桥冒、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河内太守王匡、陈留太守张邈、广陵太守张超、山阳太守袁遗、济北相鲍信皆已响应,所聚兵力当超过十万。”
蔡邕回答的声音中忍不住带出几分激愤,道:“他们都是被相国委任至各地的牧守,怎能这般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一听这词儿,吕布便知蔡邕乃治世之才,非乱世之雄:在那些狼子野心的士人看来,汉室朝堂本就是他们的。
袁绍一番密谋诛杀宦官后,就差那么一哆嗦,权力便会到他们的手上。
结果老董斜刺里杀出,走位走位后一个回手掏,猴子偷桃,将胜利果实偷掏到了自己手里。
哪怕后来董卓平反了党锢冤桉,还打量擢拔了很多士人,并让其填补了宦官消失后的权力空间。
但在那些士人看来,这就好比老董抢了他们的房子,结果只请他们喝了一顿大酒,事情就想这么过去了
开什么玩笑!
权力之争,非但锱铢必较,还可甚于血亲之仇!
心中一边嘲讽着这些,吕布一边又羊装郑重地问道:“这些作乱牧守,如今又都屯驻何处?”
蔡邕皱起眉头,手指虚空点着沙盘模拟图:“关东起兵,以地域而论,当分三路,北路当是袁绍、王匡,只要驻兵河内,就能威胁雒阳孟津与小平津两道关口。”
这些,吕布当然知道。
但要装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蔡邕说起军事,居然还有些见识。听完后略一点头,便将两枚旗帜插在河内地界。
“关东守牧的东路军势力最强,有张邈、张超、刘岱、桥冒、袁遗、鲍信六股势力,兵力当不下于七万。”
“曹操不在其中?”这点吕布是真不知道,毕竟历史上东路群雄,就曹操领兵跟徐荣干了一场。
而蔡邕之前提到各路诸侯兵马时,也没有提过曹操。
“孟德?”蔡邕沉吟了下,随即才道:“此人虽有才略,然乃宦官之后,名望比之诸守牧略有不如。”
“主要董公也未曾有过委任,只有一骁骑校尉之职。若是也起兵的话,当在陈留太守张邈麾下吧?”
说完,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孟德此举差矣,万不该如此。老夫改日修书一封,看看是否能劝谏一番。”
吕布闻言,知道历史上蔡邕跟曹操关系很不错,算是忘年交。
史载曹操跟蔡邕在一块儿时,谈起经文着作时对答如流,而蔡邕抚琴,曹操也能起身舞剑相合,可见曹老板文化造诣是很高的。
但吕布不在乎这些,只是将代表各势力的旗子,一一插在了酸枣地界。
“最后南路,便是袁术与孔伷。”
吕布又将旗子一个插在了鲁阳,一个插在阳翟,然后问道:“没有其他州郡响应了么?”
意下是在问孙坚。
蔡邕却摇了摇头,道:“或许日后,还会有其他州郡响应吧,但目前闻听的便是这些。”
“哦......”
也就是说,孙坚要么还没起兵,要么就是路途遥远,消息还没传过来。
将代表各诸侯的旗子,一一插在了沙盘模拟图上后。再看着密密麻麻的旗帜,吕布不由感叹了一声。
“十万人呐......纵然貌合神离,一盘散沙,也是十万之众!”
若不是蔡邕在场,心情沉重的他,估计会忍不住将嘴巴笑歪:该,让你梭哈,让你不听我的劝!
还想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子,打下一片江山。
玩儿砸了吧?
“走吧,义父那里估计已等急了。”
努力压制自己心情,随即吩咐将沙盘模拟图放在蔡邕马车上,他自己骑着赤兔陪同赶赴毕圭苑。
路上心中不由思索着,提前安排的后手,能不能劝服老董按自己的想法儿迁都。
关东起兵的事,他并不如何在乎。
除了曹操和孙坚,剩下那些家伙就是做个秀,没几个真心匡扶汉室的。尤其东路诸侯那里更搞笑,整日置酒高歌、高谈论阔,然后等粮食吃完就自散退下了。
甚至,后来还发生了内讧。
真正担忧的,是历史上董卓一听说关东起兵,没多久就想出个骚操作:将大汉的都城从雒阳迁到了长安。
临走前非但在雒阳大肆抢掠,挖开每一座坟,搜刮完墓葬中最后一件殉葬品,还一把火将雒阳百数里内的房屋、宫阙、建筑焚烧一空,夷为墟土。
两百年的京都,大汉第一繁华城市毁于一旦!
南北两宫、白马寺、熹平石碑、明堂、灵台等胜景烟消云散!
屠夫董卓将他与塞外大漠羌胡部落作战的方式,用在了当时世界上人烟最为稠密、经济文化最为繁华的汉帝国的都城!
来了一场真正的焦土战。
而更惨的,还是人祸。
董卓又以羌胡兵强行驱赶百万百姓入关,一望无际的难民潮,无休无止地蠕动着。一路上尽是死亡,不断有人死亡,整批整批地死亡。
黎庶们死于饥饿,死于恐惧,死于寒冻,死于因惊恐发作导致的自相残杀。难民所经之处,二百里之间唯余森森白骨,最终抵达长安的竟不足十万!
除却途中逃亡的,死伤至少在六七十万,实乃后汉黄巾之乱以来的第一惨祸!
可以说,在作践大汉王朝、耗光这个帝国最后一丝元气上,董卓跟关东群鼠真是癞蛤蟆叠罗汉,一个比一个蹦得高。
到了毕圭苑,还未至宫殿,便听里面老董厉声喝道:“老夫自入朝后,最是信重汝二人,未尝相负。”
“而正是汝二人,劝老夫重用袁绍、韩馥、张邈等关东逆贼。老夫信任汝二人,无不听从。”
“如今袁绍诸贼作乱,老夫不究汝二人之过,汝二人反来阻吾迁都大计,莫非以为老夫刀不利乎?”
“来人,将此负义之贼拖去斩了!”
话音落下,便见一队如狼似虎的侍卫,拖着两名文士出来。其中一人看到蔡邕,当即呼救:“蔡大儒救我!”
蔡邕急忙趋步入宫殿,口中呼道:“董公且慢!”
然而,刀斧手已先后砍下,两颗脑袋随即咕噜噜滚到吕布脚下,死前仍一副惊恐至极神色,死不瞑目。
一进门,就看到常威在打来福?
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迁都大计?......”吕布又重复一句,心下沉重:果然,墨菲定律太准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随即深吸一口气,走入殿中,慨然一拜:“义父,孩儿已听闻关东鼠辈起兵之事。不过区区土鸡瓦狗,愿提麾下精兵斩其首级,献予义父解恨!”
盛怒不已的董卓回头,闻听这话面色不由好转了不少,道:“吾儿来了啊......果不愧是老夫最贴心的奇谋勐将,最是得老夫之心!”
说完,神色不由一惭,又道:“说起来,吾儿早些便劝戒过老夫,不可轻信那些士人。如今看来,吾儿果然慧眼如炬,是老夫被他们骗了呐!”
吕布闻言,忍不住抬头:“义父说的什么话!......要怪就怪那些狗贼狼子野心,恩将仇报,谁知他们那般忘恩负义!”
进门儿两句话,暖得跟热手宝一样,一下将老董的心给腾热了。
甚至,眼角都不由微微湿润:老夫当初怎么眼瞎了,放着如此一位文武全才的好大儿不亲近,却去亲近那两个叛徒!
吾儿,汝受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