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达,此乃某麾下的绣衣使曲侯,史阿。”等华佗离去,吕布便向荀攸介绍。
此言一出,非但荀攸惊了,连史阿也面色一变:“绣衣使?”
荀攸吃惊,是他知道‘绣衣使者’乃是武帝时的特使专名,有持节专杀之权,所到州郡,官员无不栗栗。
但到光武中兴之后,此制渐废,逐渐被人遗忘。
此时吕布轻轻吐出这四个字来,百多年前那滔天的威严肃杀竟是喷薄而出,霎时充盈整个大堂。
他隐约猜出了吕布要干什么,自然面色震惊。
而史阿的震惊,则与荀攸有一点不同,一脸疑惑地问道:“主公,这绣衣使......是个什么东西?”
荀攸当即,更加震惊地看向这位绣衣使曲侯。
“它不是个东西。”
吕布便开始解释,随即还拿出一封绢帛,递给史阿道:“某是想建议天子,取名为锦衣卫的。”
“但王妃那表情,好像嫌某没文化,言锦衣卫所做之事,绣衣使早就在做。某也懒得争辩,便同意了这个名称。”
“天子,王妃?......”荀攸听着这称呼,当即又是一脸懵:天子有皇后、贵人、美人、宫人、采女,哪有什么王妃?
除非......
果然,拿过那绢帛一看,发现上面的确是弘农王的印玺。
这下,他明白了:“中郎将原来仍尊弘农王为天子?”
话音刚落,他面色忽然又一变:如今吕布仍在董卓麾下,竟这般跟弘农王交往甚密,难道不怕自己告发吗?
不曾想,还没等他将疑惑道出,就见吕布又拿回了绢帛。
随即,一边将绢帛放在蜡烛上引燃,还一边向史阿道:“这东西汝看过就行了,也不会给你啥专门儿的印信。”
“不过,该有的权力,日后一点不会少。”
“现在留着这东西,非但没什么用,还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烧完之后,他还踩了两脚,才满意地看向史阿:“嗯,汝心中有数儿就成。”
荀攸愣愣看着吕布所作所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吕奉先,汝到底!......”
你到底是董卓的义子,还是弘农王的忠臣?
若是董卓的义子,怎会暗中跟弘农王勾勾搭搭?可若是弘农王的忠臣,又岂会如此不在意这密信?
他诧异、疑惑、震惊,发现小叔父完全看错了:这人挺不错,还挺乖?......他分明一人千面,心机阴沉,胆大包天!
最起码,也是明面上一套,暗地里一套。
且毫无疑问在董卓面前一副模样,士卒面前另一副模样。最主要的是,在小叔父面前又是不同的模样。
甚至,就连此时面对自己的惫懒乖张,恐怕也是刻意为之!
然而,吕布却不同意他的猜测,摆了摆手道:“公达莫要多想,汝平时看到的,都是某真实的模样。”
“说我巧言令色也好,狡诈多变也罢,反正某只是随性为之、随机应变。”然后,还指向史阿道:“汝看,某这不是将底牌都暴露出来了么?”
“且此事,汝也不会瞒着文若,某也不怕你明日便告知。”
“为,为何?......”
“因为,文若跟某有着相同的志向啊。”说着,又笑着看向荀攸,道:“并且,这志向跟汝或许也一样。”
“什,什么?”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任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这样的志向,不知公达认可否?”
听到这里,荀攸才笑了,目光中飞影连连。
并且,随即还说道:“这志向恐怕还不拘泥董卓,更不困于天子或弘农王吧?......不知中郎将是想成齐桓公,还是为王莽?”
吕布一听,发现荀攸果然跟荀或不一样。
建安十八年时,曹操想更进一步,封自己为公。荀或因心怀汉室,极力劝谏,惹怒了曹操。
同年,荀或便身死,死因毫无疑问与此事有关。
而荀攸,则领导群臣上表劝进曹操为魏公,加九锡。同年七月,魏国正式建立。十一月,初置尚书、侍中、六卿等官职,荀攸还受封首任尚书令。
叔侄俩毫无疑问都是汉末三国时期绝顶的人才,但在政治理念上,荀攸却比荀或更激进、更洒脱。
在天下分崩、皇权旁落的时代,他可不会抱残守缺,反而更倾向破而后立。
“哈......”眼见赌对了,吕布不由嗤笑一声,道:“齐桓公最后被活活饿死,王莽则亡国被杀,公达说的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榜样呐。”
“最主要的是,现在谈这些还太早,咱还是将脚下的路先走稳比较好。”
说着,自然而然地将话题拉回原点,道:“公达此刻,应该猜出汝这个军师祭酒职位,是干什么的吧?”
“唔......”荀攸点头,看向一旁满头雾水的史阿,道:“中郎将果然好手段,明面上为董卓义子,还会排忧解难。”
“背地里又与弘农王勾连,用之以幌。”
“同时手中握有万余骁勇兵卒,又造物敛钱自强,还笼络了雒阳城中不被人重视却最能生事的游侠......”
“如此万事俱备,主公如虎肋生飞翼,只待风起。”
说到这里,荀攸神采飞扬,豪情壮志更是好不隐藏:“此时任某为军师祭酒,看来是要在风起前,让某再帮主公生出一只翅膀。”
“如此虎生双翼,方可在大风起兮时,遨游四海、逐鹿中原!”
“不错!”终于找到一个跟自己有共同语言的家伙,吕布也格外兴奋:“公达想必也知,这天下很快就要乱了。”
“董卓那胖子一心寻死,某是劝不动了。”
“既不能辅之,自当未雨绸缪才是。且时不我待,这一支游侠力量,便是某唯一能动用的。”
“属下懂了。”
荀攸收敛心神,目光熠熠,已进入筹谋状态:“董卓妄自尊大,外放名士以安四方,以为可高枕无忧。”
“然他却不知,汉室倾颓,皇权式微,已不能再让那些家伙只在朝堂唯唯诺诺,反而野心勃勃地想要分庭抗礼。”
“若想达到这个目的,他们必然会借故讨伐董卓。只有如此,才能彻底将汉室皇权扫落脚下。”
“值此之时,也正当主公火中取栗!”
“唔......”吕布此时表面很澹定,谋划也跟荀攸差不多。
实际上,心中已掀起万顷波涛:自己有着穿越的金手指,知晓历史发展的脉络,才定好这等借鸡生蛋的计策。
可荀攸竟然在事件还未发生时,只凭着蛛丝马迹,却已将事情推演个七七八八。
这说明什么?
说明荀攸此人......嗯,跟自己一样,没事儿就爱在家中瞎琢磨。
所有号称‘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天才谋士,都不可能天生具有决胜千里的神奇。
更多的,是运筹帷幄背后花费了极大的心血。
就在此时,荀攸神色却如陡然中箭一般,痛苦烦难起来:“主公计划虽好,可若想火中取栗,有一关键处还需尽快打通。”
“何处?”
“河南尹朱儁!”
吕布一下就听懂了:关东那些家伙起兵讨伐董卓,必然会在河南地界跟老董交手。自己若想火中取栗,河南尹就必须是自己人。
然后,他便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中年人,道:“公达,忘了给你介绍。”
“此人乃史阿的师父,曾任虎贲左陛长,有雒阳第一剑之称的豪侠王越!”
王越闻言,向荀攸抱拳示意。
荀攸也回了一礼,但还是面色不解:这人跟朱儁有何关系?
吕布开口,道:“今晚让他来,就是让汝认识认识。”
“明日,他就要启程追随朱公赴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