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贾穆回到了家。
刚走到庭院,便听正堂里的贾诩开口:“回来了?”
“父亲......”冷不丁这一下,吓了贾穆一大跳,当即过来请安后,委屈道:“您差点吓到孩儿。”
贾诩却没兴趣跟他废话,直接问道:“可在吕奉先那里寻到差事了?”
“嗯。”一听这个,贾穆来了精神:“中郎将言孩儿是高质量人才,给了孩儿一个书左的官职。”
“秩比二百石呢,比寻常书左高了一格。”
“哦......”贾诩澹澹地点了点头,显然在他的意料之中。
可还没等他开口,贾穆又兴奋道:“且孩儿聪明无双,当即又问能不能举孝廉,中郎将也同意了。”
“同意了?”贾诩一愣,随即有些生气:“汝岂可如此得寸进尺,为父平日是怎么教你的!”
“子曰:当仁,不让于师。”
贾穆便一脸诧异,道:“孩儿为中郎将效力,竭忠彰主,行之美也。自该进一寸有一寸的欢喜,这不是父亲教的么?”
“......”
贾诩嘴角有些抽抽儿,随即也只能无奈叹了口气:有啥办法呢,自己生的,就是来讨债的......
算了,大不了日后回报那吕奉先一把便好。
想到这里,他强压下心头的火气,又道:“汝倒是当仁不让了,可做到无愧于心,对得起那比二百石的俸禄么?”
“孩儿觉得......应该做到了。”
贾穆兴致很高,说起来也滔滔不绝:“今日孩儿帮中郎将一起弄出了肥皂和蜜蜡,日后,恐怕还要帮着一块儿养猪呢。”
“养,养猪?”
“嗯,就是豚,但中郎将非要称呼为猪。”见老父亲不解,贾穆便将今日的事儿,细细给说了。
然后道:“父亲果然慧眼适才,中郎将竟用一些寻常可见的猪油、草木灰、卤水等物,弄出了肥皂和蜜蜡。”
“并且还跟孩儿说了劁猪的好处,以及猪全身的用处。还说等他酿好了酱油再弄来一口锅,就给士卒们来一锅红烧肉解解馋......”
说着,忍不住吸熘了一下口水。
贾诩眉头却越蹙越高,发现自己苦读多年,竟在吕布的事业里没有一点发言权。只隐约猜出,吕布想要带领黎庶百姓致富。
“可他虽得兵权自专,然那些事物坑来的钱财,还不是为太尉所用,又如何辗转腾挪、随心所欲?”
“与太尉那边儿是三七分成的。”贾穆随口回道。
贾诩当即大惊,失声道:“如此机密之事,汝岂会知晓?”
“机密?”贾穆神色古怪,道:“孩儿一点不觉得啊,中郎将随口就说了,这真的很重要么?”
“当然重......”贾诩想了想,又问道:“吕奉先说此秘密时,身旁都乃何人?”
“荀氏叔侄,剩下便是孩儿了,连他亲卫曲侯都不在身侧。”
“哦?......”贾诩这下明白了:吕布就是故意通过贾穆,来告知自己这些的。
只是,他难道不怕自己去坏事么?
但随后又一想,不由晒然失笑:“不错,他既然都办成此事了,的确也不介意老夫知晓。且......”
说到这里,捏着竹简的手,忍不住又紧了一分:他还真是吃准拿捏住了自己,知道自己低调隐忍,不会节外生枝啊!
还通过此等方式,给自己传递了一个信号:董卓那艘船有沉的风险,我这里正好在造新船,你有没有兴趣?
想到这里,他......忽然看到儿子拿着一只手,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嘴里还滴咕着:“才不惑之年多点,精力就如此不济,说着说着便走神儿健忘了?”
“孽子!......”
贾诩当即拿竹简拨开儿子的手,大怒道:“滚回房里温书去,明日好生在吕奉先那里做事!”
“哦......”贾穆又一次落荒而逃,嘴里的滴咕也换成了:“果然,更年期综合症很可怕,以前父亲从来不这样动怒的......”
贾诩闻言,深吸一口气打算忍下。
可随即就觉忍无可忍,一把将竹简扔了过去:“什么狗屁综合症,以后少跟他学这些乱七八糟的!”
......
当荀攸踩着时间,由魏续带入中院的大堂时,却奇怪发现屋子里并不只有吕布,还有其他三人。
其中一人年岁不大,一副游侠的装扮,腰间的剑却很名贵华美。跽坐在一侧挺拔如松,锐利冷酷的气息根本无法收敛。
在他的身旁,则是一位四十来岁的剑客,气度沉稳。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双目眼角拉出两道疤痕,彷佛整个人一直在流泪。
最后一人一副医匠装扮,三十来岁,此时正在给吕布把着脉,面色很凝重。
“公达来了啊......”见到荀攸入内,吕布率先开口招呼,道:“先坐,某这里一会儿就完事儿。”
说完,面色不由露出隐忧,对着正在给自己把脉的人道:“不怕西医笑嘻嘻,就怕中医眉眼低......”
“华神医,你说句话啊,快说句话啊......某这精壮的身子骨儿,难道真有事儿?”
华佗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松开把脉的手看向吕布:“中郎将,汝这?......”
“怎么了?”
“汝气血充足、脉跳稳定,身子何止是康健,说是精壮一点不为过。”说完,奇怪地看向吕布:“中郎将,若是无事的话,小人就告退了。”
“华神医,请留步,等一下!”吕布当即伸手,一副尔康挽留紫薇的表情包。
华佗疑惑回头,道:“府上还有他人生病?”
吕布便看了眼史阿,还有那位中年人,以及魏续和荀攸,发现这些人都不是英年早逝后,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道:“没有......”
“但华神医,最好还是再等一下。”
“等一下就有了?”华佗不解,完全不理解:大晚上的将某寻来,府内又无病人,汝究竟要干什么?
然后,便听到外面城楼上的刁斗敲了三下,雒阳正式进入宵禁。
吕布也随之笑了,阴谋得逞的那种笑:“就等这刁斗声.......”
“华神医,现在已宵禁了,就算你是医匠,可没人作证有急症的话,也是不能在外乱跑的。”
古代宵禁后,按说任何人都不得外出,但也会有例外。
比如医匠,就属于例外中的一员。
毕竟人有急症,不可能等到天亮后再发作。真等到天亮,人估计也没了。故而,请医匠便不会受到处罚。
同样的,还有稳婆也是。
但这些例外都有前提,就是必须事情属实,且需人证核验。并不是说身为医匠和稳婆,就可以无视宵禁规定。
“中郎将特意此时将小人唤来,就是为了将小人留在府中?”华佗再傻,此时也反应过来了。
然后,奇怪地看向吕布,道:“这究竟是为何?”
“华神医莫怕,某不是什么好人......呃,某的意思是既来之、则安之,明日一早再详细地告诉你。”
说完,也不管华佗答不答应,便吩咐道:“子继!”
“属下在!”
“送华神医去准备好的厢房歇息!”
魏续当即应诺,转向华佗躬身后手请示意:“华神医,请随某来......”
华佗便看看魏续,又看看吕布。最后再看看堂中的他人,知自己今晚是跑不掉了,只能叹息一声跟着魏续出去。
吕布则看着他的背影,露出满意笑容:“来了还想走,做啥梦呢?......好了,现在没别人了,咱可以说点正经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