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布被赏赐的府邸,位于雒阳城东的永和里,与挨着的步广里一并为城中公卿高官的聚集所。
城外又常年设有马市,不仅毗邻皇宫,还方便采买。实乃闹中取静、大隐于市的好地方,属于京圈儿中的圈,中心区的中心。
刚到门口,便看到魏续带着一众仆役僮奴在恭候。待吕布近前,齐齐一行礼道:“见过主公。”
“嗯。”吕布翻身下马,立刻有僮奴上前牵着赤兔去喂料。
赤兔却响鼻踏蹄,对生人的敌意很浓。吕布安抚两下后示意无事,才乖巧地跟随僮奴离去。
接着看了眼魏续,笑道:“里面都看过了?带某前去给介绍介绍。”
“喏。”魏续对自己狗腿身份很满意,做起事儿来也十分有活力,当即引着吕布往里走:“此处听说原本是前司空的一处别院,三进四通,十分豪阔。”
“董公将此处宅院都赏赐给主公,可见十分器重恩宠。”
吕布含笑不答,一边听着魏续的介绍,一边向里参观。很快发现府邸匠心独运、因地制宜,追求神韵与诗意,很是不错。
进了大门后,过照壁,便是用来会客议事、祭祖婚嫁的轿厅、茶厅、正厅,组成三进的外宅布局,规制也符合主人朝廷官员的身份。
另有东西厢房各十来间,为门房、账房、僮奴、侍卫值宿所用。
穿过一道月亮门后是中庭,庭前植玉兰银杏,苍劲古朴,假山花池、曲径通幽,所用笔墨不多,却引人入胜、衔接自然,为内外宅之间的自然过渡。
魏续显然是有些审美眼光的,虽说不出什么华丽的辞藻,也对这等幽深恬静的环境赞不绝口。
吕布却深深蹙眉,道:“拆了吧......”
“啥?”魏续当时脚步一顿,彷佛中了一箭般,很不理解这等焚琴煮鹤的做法。
“拆了改建为一处练武场,再设四处哨岗,更符合某家的气质。”
吕布则再度点头,认真地道:“这曲曲绕绕的,一来不方便布防巡逻,二来夏秋易遭蚊虫叮咬.......”
最主要的是,如此花里胡哨,也不适合种土豆和红薯。
魏续神色更古怪了。
他早知道吕布这人没啥文化细菌,但人通常是越缺啥越爱补啥。
以往吕布很喜爱锦绣华服、美食佳酿,时不时还飞鹰走马、附庸风雅。
当然,通常情况下风雅附着附着,就附到了跳舞姬女窈窕玲珑的身上......
但一想主公最近被雷噼过,一切就好解释了:“主公重实用而不爱虚景,实乃人间清醒,明日属下就派人前来改建。”
“就改建个练武场,便人间清醒了?”
吕布闻言不由微微一笑,体验到权力的美妙:说不定过些时日,自己放个屁,都会有人说是香的。
再往里走,穿过垂花门便是后院内宅。
到了这里,魏续就不方便进去了,而是唤来跟随在身旁的静静,道:“汝去陪着主公进去一趟。”
“奴,奴婢其实唤作静娘,并非静静。”之前在军营不敢开口的小丫头,这次终于开了口,还抬头娇羞地看了眼吕布。
“哦?......”吕布也笑了笑,道:“那你是想唤静娘,还是改名叫静静?”
“随主公高兴就好。”小丫头再度娇羞,脸已红得如同猴屁股。
吕布懂,当然懂。
按这个时代的观念,自己对这小丫头有着活命之恩。且皮囊相貌很是不凡,同时还是朝廷比两千石的高官。
换成前世自己在爱做梦的年纪,遇到一位性感妩媚、还温柔贤惠的白富美,能不动心才怪。
于是,他澹澹一笑:“既然如此,那某以后就唤你黑蛋儿如何?”
“噗嗤......”刚转身往回走的魏续,忍不住笑了出来。
静娘一脸娇羞当即变为了震惊,又气又委屈:“主公......”
“哦,不喜欢黑蛋儿这个名啊。”吕布就托腮想了想,在小丫头一脸期待的眼神中,认真道:“那换作铁柱儿如何?”
“主公!......”静娘再也忍不住了,下意识抬手就想捶吕布一下。
当然,不敢真心用力的。
可即便如此,手刚抬起来,她又连忙惊恐放下。神色还彷佛兔子遇到饿狼,瑟瑟发抖,低着头不敢说一句话。
吕布也骤然觉得四周气氛不对劲,抬头看向前方,不由面露疑惑。
前面,并未出现了什么洪水勐兽。
相反,只是一个女人。
那女子身材高挑、一身黑衣,手里拿着一卷书帙。年纪大约二十五、六岁,举手投足有一种成熟女性的魅力。
吕布微微一怔,因为那女子面貌很是清秀姣好,虽说到不了倾国倾城的地步,却也无疑是出色的美人。
又令他疑惑的是,女子眉目如画间,似乎还有种奇特的落寞。彷佛世间的万物,再也不能令她动心。
见自己和静娘的笑闹,她也未发一言。娥眉蹙了蹙后,随即澹澹地行了一礼,又转身进了后宅。
就在吕布还从记忆里搜索那人是谁时,一声清脆甜美的女童声音,已忽然传入耳中:“父亲!”
随即还未反应过来,便看到一袭红影朝自己冲来。
一身甲胃的他,怕伤到扑来的小女孩,当即扔了方天画戟主动伸臂抱住。忍不住转了个圈儿后,才仔细看向这小女孩。
天阁饱满、唇红齿白,粉嫩白皙的脸上挂着可爱的婴儿肥,看起来四、五岁的样子。
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又清澈,灵性十足。
浓郁黑亮的头发,被梳成两个可爱圆圆的童髻,愈加像是年画里跑出的小仙女,格外讨人喜欢。
“吕绮玲?”
小女孩闻言,当时一都嘴巴:“吕绮玲是何人,能打得过魅儿么?”
“哦......”这时吕布才想起,自己的女儿叫吕魅。
然后,手挑着吕魅的下巴逗弄,笑道:“绮玲就是魅儿,魅儿就是绮玲......等你及笄后,父亲便取‘绮玲’作为你的字如何?”
“不如何......”吕魅哈哈笑着,果断给了拒绝。
吕布脸色一苦,道:“为何?”
“因为娘亲说了,爹爹没文化!”
话音落下,走入荷花池的黑衣女子身形一怔。反应竟是停下来后,回头用挑衅的目光看向吕布。
吕布眼力很是敏锐,瞬间看穿她藏着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捏住了书帙,娇躯也在格外宽垮的曲裾中微微颤抖。
又怂又刚的模样,还带有几分恨意。
于是,他不由歪了歪脑袋:就算再蠢,也从吕魅的目光中看出那女子就是自己的结发妻子,严氏。
并且,这夫妻关系......不能说不和睦吧,只能说有些诡异。
唯一能判断出来的,是女儿跟吕布的关系似乎很亲近。
不由得,他的脑袋就疼了起来:到底什么情况?......吕布你之前,就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
可就在他怎么都回忆不起,事情为何会这样时,适才离去的魏续又匆匆跑来,一脸焦急地道:“主公不好了,宋司马被人打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