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士彟这一次,是下了血本了,他爹武华给他筹备了一百万石粮食,当然了,其中一半是临时借的。
但是对于人家这样有实力又有信誉的商家来说,借粮很容易,比杨广容易。
因为他还,还给利息,杨广不还。
远征高句丽,征调的粮食,大多来自于国库,也就是赋税,但是大隋的存粮,不夸张的说,百分之五十掌握在地主手里。
地主、世家、门阀,因为占有大量土地和依附人口,又隐瞒虚报人口,所以他们手里的存粮,是个非常可怕的数字。
武士彟他们家,最多就是个大地主,但是靠着历代经商积累下了天量的财富。
历史上李渊起兵,就是武士彟在背后资助的,因此成为“太原元谋功臣”之一,入唐后官至工部尚书,应国公。
“听说山东那边,最近安稳了不少,张须陀这个人,还是厉害的,你去了那边,要和这个人搞好关系,将来用得着,”身为洛阳丞的武华,小心翼翼的嘱咐着自己儿子。
他资助东都洛阳,为武家翻身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如今摇身一变,已经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东都二把手,无疑是巨大的成功。
但是武华心里很清楚,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想要门荫子孙,还是得靠勋爵,这是一张入场券,有了它,他们武家才能跻身上流贵族阶层。
武士彟心知自己此番奔赴山东,责任巨大,正色道:
“父亲放心,有这一百万石粮食,加上张须陀的配合,我就能将山东的粮价压下来,太子要的是保境安民,只要能将山东百姓安抚下来,儿子跟太子,也算有个交代。”
武华微笑点头:“你这次能在长公主府上见到太子,可见我武家起势,是上天注定的,太子这个人,极重信誉,山东的事情办好了,他也会给你一个交代,你这一次直接去齐郡见张须陀,表明来意,各地粮商,你去谈,只要他们肯压价,咱们武家的货物,今后优先低价卖给他们。”
两条运河开通之后,通济渠霸占漕运的,是萧家和独孤家,永济渠是河北三家,他们玩的是漕运,说白了就是搞运输的。
那么武家呢,是集生产、销售为一体的正宗实业家,比如一匹布,他们有织布坊,染坊、绸缎庄,还有大量的桑户、桑树。
这种正经生意,利润不大还费心费力,利润大的如漕运,轮不到他们。
所以武华也想赚点容易钱,这需要身份地位,还需要子孙争气,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想办法花大钱收集藏书,充实自家书库,给子孙后代留下远胜金钱的财富。
他的生意,杨雄是有干股的,所以人家的买卖只会越做越大。
武士彟就这么带着一百万石粮食奔赴山东,他的任务不是赈灾,而是将山东粮食价格打下来。
一百万石粮食赈灾,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但是如果直接以低价投放市场,再配合张须陀对世家大族施加压力,就可以起到稳定粮价的效果。
平民买不起粮不要紧,可以赊嘛。
武士彟是完全可以借此兼并土地的,但是他没这个胆子,杨玄感敢干的事,不是谁都敢做的。
.......
“于总管已经南下了,我们也需趁早开拔,趁着卫玄拖着敌军之机,赶紧渡河,”副总管董纯道。
宇文述皱眉道:“我军已经探知,高建武与仲室韦的辽东残部,已经衔尾追击卫玄,我若不救,卫玄恐全军覆没。”
董纯着急道:“只要我主力顺利渡河,卫玄之危自解,大总管应该知道的,只要我们过了河,水坝便无用了。”
宇文述摇头道:“高建武终是隐患,眼下为歼灭其部的绝佳良机,不应错过,否则我大军渡河之后,他于后骚扰,使我疲于应对,不利于与高句丽王师决战。”
董纯道:“卫玄拼死争取来的渡河机会,我若错过,岂不是辜负其奋勇壮烈?”
宇文述沉声道:“薛世雄已经再三催我,信中用意明显,我若不救,他就会弃守东路,你说我救还是不救?”
这时候,做为和事老的阴世师道:“既然拿不定主意,请示陛下吧。”
“放屁!”董纯大怒道:“还请示啊?我们有那么多时间吗?”
宇文述骤然起身:“不错,我们没有时间了,立即传我将令,召于仲文回来,与我一同阻击高建武仲室韦,务求一举歼灭。”
董纯无语透顶。
于仲文会听他的吗?不会,因为李靖在走之前,已经告诉他,只要收到攻下水坝的消息,赶紧渡河,一刻也不要等。
而于仲文也心知,只要自己过了河,卫玄那边就会没事。
但是宇文述的大军没跟上,这让他有点犹豫了。
我特么这边三万六,你也三万六,你不走,就我一个人走,我特么一旦过去,能扛得住吗?
高句丽最精锐的具装甲骑,都在河对岸呢。
他这么一犹豫,被乙支文德给逮住机会了,整个乌骨防线,三万八千多人,分成了七路,正在全力冲击麦铁杖构筑的防线,只要冲垮,就可以对于仲文的大军构成直接威胁。
不求全歼,打残就行,人家高句丽方面知道,打平壤的有三路,宇文述、于仲文、来护儿。
本来高句丽王高元,还以为这是大隋皇帝故意放出来的烟雾弹,但是随着时间推移,证明了人家杨广没说谎。
来护儿已经现身平壤郊外了,于仲文的旗帜也看到了,但是没有看到宇文述。
这是天赐良机啊,所以乙支文德紧急派人联络高建武,令对方务必与自己夹击于仲文。
乙支文德是大对卢,还是平壤以北的最高军事指挥官,他说的话,高建武得听。
正在南下途中的高建武,收到了乙支文德的来信,瞬间陷入犹豫。
是继续去干卫玄,还是回师去干于仲文,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正所谓选择决定成败,高建武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召来众将商议。
“我军这一动,必定牵连极大,后面恐有追兵,”仲室韦道:“我认为,应分出五千人故布疑阵,将追军引向飞雁岭,而我主力全力西进,是有机会与大对卢(乙支文德)全歼于仲文的。”
仲室韦在辽东,曾经卖过一回高建武,后来两人见面之后,高建武直接给了他两个大嘴巴子,恨不得一刀噼了他。
但是不能噼,狗日的麾下还有两万人,杀了他,两万大军不好约束,只能先留着他的狗命,日后算账。
参左克图录道:“大模达的话有道理,卫玄终是小疾,于仲文才是心腹大患,如果我能在乌骨将其击溃,王师主力就可渡河,反攻辽东,尤其对方眼下没有和宇文述合兵,机会难得啊。”
高建武沉吟半晌,拍板道:“好,就让仲室获带五千人继续赶赴飞雁岭,路上布置疑兵,要让隋军以为咱们全都去了水坝方向,我大军全力西进,直扑乌骨。”
仲室韦听到这里,嘴角一抽,仲室获是他的弟弟,明摆着高建武这是要让他的弟弟当炮灰,好削弱他的军权。
王八蛋,你一直在惦记着我啊?
仲室韦脸色铁青,却也不能不咬牙认了。
就这样,高建武剩余的三万四千辽东军,加快行军速度,直扑乌骨,打算与乙支文德来一个东西夹击。
宇文述就这样上当了,于仲文不肯回来,他自己带着主力往东,去追击高建武布下的疑兵。
水坝方向,卫玄迎来了生死之战,六万具装甲骑,浩浩荡荡朝他这里奔来,但凡长脑子,也知道这次完蛋了。
一万多人,拿什么抗下六万重骑冲阵?
退,是不能退的,就一座浮桥,退不回去,再者,你一退,阵型就会乱了,那样死的更快。
游走在外围的李靖部骑军,也觉得回天乏术。
算算日子,主力应该已经过河了,只要过了河,眼前的敌军肯定就得撤,他们总不能为了死磕卫玄,连平壤都不要了。
但是敌军没有一点撤走的意思,说明什么?主力没过河。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裴行俨大骂道:“狗贼误我啊,您对麦总管是有吩咐的,他不可能不听,但是现在完全没有动静,他们在搞什么鬼?”
杨元庆咬牙道:“我部只有六千,想要给卫玄掩护,也做不到了,咱们若是冒头,必是全军覆没之局。”
萧世廉沉声道:“眼下的情况,我们是回不去的,只有尽量机动,骚扰其中军,拖延时间,能不能等到援军,只有天知道了。”
李靖他们这支骑军,距离卫玄有四五里,距离高句丽密密麻麻的大军,也就七八里,互相都知道对方的存在。
但是大隋的具装甲骑,太过锋锐,乙支文德吃过亏,早就通知了王庭,所以高大阳明知不远处潜伏着一支隋军骑兵,但却没有派兵围剿,而是全力冲击卫玄部。
毕竟重骑对上卫玄的步卒,是有兵种优势的。
李靖也不敢去冲阵,他这边只有四千轻骑,两千重骑,冲击十万大军?这不纯纯的找死吗?
诸将都将目光投向李靖,等着他拿主意。
李靖勐一咬牙,翻身上马:
“麦总管不会弃我于不顾,走,我们去平壤。”
六千人去平壤?你疯了?众将面面相觑,唯有杨元庆翻身上马,马鞭一扬:
“请总管先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