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秦淮茹故意调整了做事的顺序,先洗完脸,把锅坐上,烧上水,然后才出来刷牙,刚好对上刘平起床洗漱的时间。
看到他脚步轻快的走出来,一副精神饱满的模样,她的心情就不由的受到感染,变得好了起来。
看着他走近,她才收拾心情,关心的问道:“昨天你去帮人看病,怎么样,顺利吗?”
这是正常的聊天,自然不怕别人听到,她就用正常的声音和他说的话。
刘平拿着茶缸子兑上凉水,先漱了漱口,然后回答道:“顺利。我已经给他开了方子了,不出意外的话,吃上个三四天就能看出效果了。”
事情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等看过病人后,他就得出了病人是煤气中毒后余邪未清,以致心神失常的辨证结果。
根据辨证结果,也就有了相应的治法:芳香化浊,活血化痰,左以平肝。
有了治法,再结合病人实际的情况,他就开出了旋覆代赭汤合天麻钩藤汤加减。
这个方子中的旋覆代赭汤降逆化痰,益气和胃,天麻钩藤汤平肝熄风、清热活血、补益肝肾,虽然前后用了十三味药,比不得那些大医化繁为简,简单几味药就能发挥大作用,治病救人,但他觉得还是很对症的。
另外,考虑到病人神志不清,为了加强药效,他还让病人睡前服一丸芳香开窍、化痰安神的十香返生丹。
双管齐下,他感觉病人吃上三四天怎么着都能看出效果了。
秦淮茹听他说顺利,而且吃上三四天药就能有效果,悬了一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那就好!”
然后又高兴的道:“你不知道,昨天晚上看到又有人给你送礼,咱们院里的人都羡慕得不行。”
刘平笑道:“他们羡慕他们的,但好处只有咱们能享受得到——我跟干妈说了,今天中午做菜放肉,你到时候就能吃到了。”
秦淮茹心里一甜,马上又问道:“那你呢?中午能回来吗?”
刘平道:“中午就算了,我晚上回来吃。”
然后又靠近她,轻声道:“相比吃肉,我更想吃你的馒头——我已经两天没吃了!”
秦淮茹感到心里一荡,但可能最近听得比较多,有了些免疫力,多少能保持些冷静:“又不是饭,也不用天天吃吧?”
刘平不满的都哝道:“那么好吃,我天天吃都觉得不够!”
秦淮茹瞟了他一眼,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就安慰他道:“再等等,等房子修好就……”
刘平拿屁股在她身上蹭了蹭,道:“等房子修好?我问了,最快也得二十多天,你‘饿死’我算了!”
秦淮茹啐了一口:“呸!大早上的,说什么死不死的!”
她往后院看了一眼,又道:“那再等个五六天,到时候就说给娥子翻翻那些白菜……”
刘平马上道:“五六天也太长了……”
秦淮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但到底对他心硬不起来,想了想又道:“前面不是有个扔废弃水泥管子的垃圾场吗?要不晚上……”
刘平摇了摇头:“吃你的馒头这么美好的事,哪里能去那样的地方?不行。”
秦淮茹感觉自己真是没救了,明明是让他占便宜的事,但他只是为她多考虑了一点,她就感觉窝心得不行。
两人牙已经刷完了,她担心再待下去一大妈她们就会怀疑了,而且该谈的事也谈完了,锅里的水可能也快烧开了,她就接水把牙刷一洗,倒掉水,留下了一句“馒头一直给你准备着,想吃你自己想辙吧”,然后把辫子往身后一甩,一屁股把他撞开,转身就走开了。
走到门口时,她又借着推门向后看了一眼,看到刘平在赌着气在看着她,又感到十分想笑,但她转头的时候同时也伸手把门推开了,就又赶紧把笑容压了下去。
……
和往常一样吃过饭后,刘平还是先去街道办上班。
可能是因为前世的习惯,他自从第一天上班,几乎就不会早到,现在天冷,每次更是差不多都是踩着上班的点到。
不过他在别的地方做得出色,王主任她们也从未计较这一点,或者说干脆都忽略了。
今天也一样。
照常和冯大爷打完招呼后,他迈步往里走去,就看到一个留着学生头、脸上带着疲惫的年轻女人和他迎面走来。
说起来,王主任她们之所以会提前一些时间来上班,除了现在大家都有主人翁的精神,也是方便给一些上班的工人们办事,工人平时要上班,白天未必有时间,有的时候工作忙了也请不起假。
对方应该就是这一种。
习惯性的向对方笑了笑当作招呼,当看清对方眉厚眼小、配上卧蚕的很有特色的眼睛,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名字:梁拉娣。
梁拉娣也勉强向他笑了笑以作回应,可能是实在忙,没有说话就脚步匆匆的走了。
刘平若有所思的进了王主任的办公室,给她茶缸里倒上水,然后随意的问道:“王主任,刚才来的那人是谁啊?她看起来好像很疲惫的样子,得注意休息了,否则容易生病。”
王主任轻叹了一口气,道:“你说的是梁拉娣吧?她男人今年夏天生病走了,留下她和四个孩子,上班、照顾孩子,所有事都压在她一个人身上,也没人帮衬着,能轻松得了吗?”
刘平道:“她一个人能忙过来吗?”
王主任摇了摇头:“家里的孩子还好说,大的能帮着照看小的,关键是生活……虽然让她顶了她丈夫的岗,但她一上来又只是学徒工,工资下降了一大截,凭那点工资养活她们娘五个……哎,难啊!”
刘平又问道:“她在哪里上班?她们厂里就没什么表示吗?
王主任道:“你说的是死亡抚恤金吧?”
刘平点了点头,他说的正是死亡抚恤金。
在这个年代,工厂职工死亡,劳动保险基金每月会按月支付供养直属亲属抚恤金。
如果供养直属亲人一人,就会发放死者本人百分之二十五的生前工资。
供养两人,会提高到百分之四十。
三人或三人以上,则能达到上限的百分之五十。
当然,也可以选择一次性领出来,但最后算总数肯定比不上按月领的多。
但不管是哪种,梁拉娣一家的生活应该不是太困难才是。
王主任道:“彭计忠,就是梁拉娣的男人,他生前是轧钢厂下属的机修厂的焊工,人死了,机修厂肯定不会不管,但是当时为了给他治病,不仅把家底花掉了,还欠了不少钱,申请下来的抚恤金和厂领导带头损的款,主要都用来填那个窟窿了……”
刘平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样。那她这次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王主任道:“她有一手缝纫机的技术,想让街道办这边帮她介绍几个活给她,她好补贴家用。”
“唉,彭计忠也是害人的,梁拉娣多好的女人,生生被他耽误了……”
“对了,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刘平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
王主任点了点头,就准备忙正事,然后又听到他说道:“不过……”
她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刘平一边思索一边开口道:“王主任,我这段时间不是因为安全宣传的事一直在外面跑吗?我发现咱们辖区生活困难的家庭可是不少……”
王主任叹气道:“是啊……”
“咱们街道办虽然尽力帮他们争取了,但现在各个工厂招工的名额极期有限,能帮到到的人本来就不多,但每年还不断有家庭遇上难事,增加新的贫困家庭……”
她摇了摇头,注意到刘平思考的模样,忽然心中一动:“你是不是有什么主意?”
刘平道:“我倒是有些不成熟的想法,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
王主任刚才只是试探的一问,没想到刘平竟然真的有想法。
因为他前面做的事,她顿时期待起来:“好!好!有想法就好!什么想法,在我面前不要担心别的,你只管大胆的说!”
刘平笑道:“我是这样想,咱们解决群众的贫困问题,虽然工厂招工是最好的出路,但咱们也可以主动一些。”
王主任把自己的茶缸推到刘平面前,感兴趣的道:“仔细说说。”
刘平道:“我也是听您说梁拉娣会使用缝纫机的技术才想到,您说,咱们街道办能不能弄几台缝纫机,弄个合作制衣车间,找几个贫困家庭里妇女给人做衣服成不成?”
“我想着,咱们京城这么多人,肯定少不了做衣服的人。梁拉娣给人做衣服贴补家用,这个毕竟还是有些风险,但咱们做起来却是名正言顺。”
“她们不会也没关系,可以找像梁拉娣这样会的人当师父学习。”
王主任眼睛发亮的道:“这个……还真行!”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不过,缝纫机可不便宜,这个从哪来?”
刘平见他的提议得到了王主任的肯定,也不由振奋起来:“缝纫机我觉得不是问题,一方面,我们可以向轧钢厂和其它厂子化缘,咱们要做这件事,一开始处在摸索阶段,不可能招太多人,我感觉有上八九十来台就够了。”
王主任不由好笑的道:“你当缝纫机是大白菜啊,还八九十来台!”
不过,向附近的工厂化缘确实是一条路,就算弄不来他说的数量,但三四台应该是可以争取到的!
“对了,你说了一方面,还有其它的办法吧?”
刘平点了点头,道:“王主任,我家对门的贾大妈家,她家就有一台缝纫机,这个您可能也知道。我想着她家一年也用不几次,如果我们花钱去租,这个应该用不了多少钱,再答应她们如果缝纫机出了故障,我们负责修,想来她们肯定会同意的。”
“当然,如果她们不愿意租,也可以答应让她们一个名额……”
王主任皱眉道:“给她们名额,不是违背了我们的初衷了吗?”
刘平笑道:“王主任,您想啊,有缝纫机的肯定会使用,这样那些不会的不就有师父了吗?这是最主要的,再一个,人是需要休息的,她休息的时候,别人就能使用了。”
王主任缓缓点了点头,感觉他说得也有道理,只要严格控制数量,尤其在初期,确实是利大于弊的。
又想到刘平说的贾大妈是谁,她看向刘平,夸赞道:“你能不计前嫌,很不错!男孩子嘛,做大事就是要心胸宽广。”
刘平摸着脑袋笑了笑,他倒不是对贾东旭不计前嫌,主要是他对他并没有多少威胁,易中海又替他教训了对方,再说现在他也吃到了“利息”……
他很快收敛心神,又道:“王主任,我还有一个想法。”
王主任坐正了身体:“哦?你继续说!”
刘平道:“我觉得,我们组织起人手给群众做衣服,既可以群众自己提供布料,也可以是我们提供——我觉得我们既然能向轧钢厂化缝纫机,是不是也可以跟纺织厂商量商量,给咱们提供一些计划外的布?”
“要是这件事能成的话,咱们工作肯定能更好开展了!”
王主任双手一拍:“这个,可以试试!”
“你还有什么想法,一并说出来吧!”
刘平一边思考一边说道:“其它的,我觉得咱们搞这个主要是为了解决贫困家庭的生活问题,最好不要定太高——王主任,我可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怕定高了,要是和正式工作一样,争的人就会多,别到时候照顾的贫困家庭反而会变少,那样就不好了。”
就像是前世的某某房……这个不说也罢。
王主任摆了摆手,欣慰的看着他道:“你能想到这一点,说明你这段时间在街道办的工作是上心了。”
“你的想法是对的,群众工作很复杂,并不是说给得越多越好。”
“嗯,到底给多少合适,我们得好好商量商量。”
刘平松了一口气:“嗯,这方面您可比我有经验得多——刚才我还怕您批评我呢。”
王主任道:“有我在,你有什么想法只管说,不要怕说错话,但也不要怕批评。”
“你还有其它的想法吗?”
刘平道:“其它的……就是工资定得低了,我们可以在别的地方稍做补偿,比如中午管顿饭,又或者年底发身衣裳之类的。”
王主任点头道:“嗯,这些不难。”
刘平又道:“对了,咱们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是不是也可以请报社的人来报道一下?这样除了能让别的地方跟着学习,咱们向轧钢厂和纺织厂化缘的时候也能容易一些。”
王主任扑哧笑出声来,却是马上想到了前段时间“对付”轧钢厂刚用过这一招:“你这是要故技重施啊!”
不过还别说,能上报纸,这毕竟是好事,而且有了这个由头,她对说服他们也更有信心了。
也不怕他们不信,毕竟,她们前面做过的事可是都上过最顶尖的报纸了。
“别等我问了,你还有什么好的建议,赶紧说出来吧。”
刘平想了想,道:“我能想到的只有这么多了。不过,王主任,这件事要一切顺利的话,缝纫机有了,人不缺,但还得需要场地,这是一个麻烦事……”
王主任顿时乐了:“场地对别人说难,对我们街道办算什么事?我现在手头就有一处小院子,是原来张地主家留下的,正好用在这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