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涿郡,易县,易河水缓缓流向东,直奔辽海;关靖回头望了望古老的易县城,又看看前面的易京城,忍不住摇摇头。涿郡的治所在涿县,那本是公孙瓒起家的地方,历来的州郡治所;可是公孙瓒却偏偏要听从刘纬台的建议,在这里建立大本营,修筑十道堑壕,土丘高达五、六丈,然后在土丘上面建造二十四栋高楼的坞堡做营垒,把主力安顿在此。
这看上去保险,实际上是极度不自信的行为,幽州刺史部下辖十一个郡、国,九十个县、邑、侯国,刘辩对公孙瓒极度欣赏,公孙瓒要是没有异志,大可以一展抱负,或者做一个贪官什么;要是有想法,争夺天下,难道这一个坞堡就能挡住刘辩的大军?武陵郡桃花源经营百年,也不过几个月便被刘辩消灭八万大军攻破,易京这样的地势,只要断绝粮草,迟早是不战而溃的下场。
可微妙就在这边,从易京开始建造到结束,邺城的那些大人物和天子刘辩,竟然不闻不问,也不知道是看穿了公孙瓒的胆怯,还是对公孙瓒的信任,只是在尚书台的地图上,多标注了一个城市,把幽州变成了九十一县。
君心难测啊,身为幽州别驾的关靖是有点佩服许昌那位能沉得住气,即便是发生了李移子的刺杀桉,刘辩还是无动于衷,只是下诏要公孙瓒三人去许昌问话,从意思上,更多的是怀疑幽州刺史府长史刘纬台。
吊桥放了下来,关靖带着两百骑兵纵马进入易京,骑兵们自回营寨,关靖来到刺史公孙瓒的办事房,公孙瓒正埋头在桌上写着些什么,看姿势笔走龙蛇;看到关靖进来,公孙瓒笑呵呵地放下手中的毛笔。
关靖说道:“将军,你今天晚上还住在这里?几个方向的斥候都进入了冀州,那边的军队没有动作。对了,公孙越……已经到了涿县,要休息一天再来易京。”
公孙越是公孙瓒的亲弟弟,一直在邺城那边负责联系,看见朝廷的公函,公孙瓒最担心的就是公孙越走不掉,后来听说公孙越动身了,就让关靖和公孙范去迎接。好在效果不错,公孙瓒笑道:“太好了,总算了了我一个心思。关靖,你对这件事是怎么看的?”
朝廷发来的公函,将刘辩遇刺的经过说得很详细,连一个细节都没有遗漏,公孙瓒一看就知道祸根出在自己这里,刺史府的大印可不是一般人能动的,尤其是在易京这样的地方,几乎没有什么民事,公孙瓒用印的次数少的可怜。
公孙瓒第一时间软禁了结义兄弟刘纬台和乐何当,刘纬台的嫌疑最大,可是乐何当也有机会进入刘纬台的房间去盖印;只是两人坚决不承认自己与这件事有关,让公孙瓒有些为难。刘纬台、李移子、乐何当三人本身就是幽州的巨富,这几年又跟着公孙瓒当官,每家的私兵明面上都有七八千人,合在一起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于公于私,公孙瓒都不想轻易翻脸。
关靖倒了一杯茶,递给公孙瓒说:“大印是刘纬台负责看管的,出了事责无旁贷;至于刘纬台本人参没参与,我相信,我们到最后也找不到证据。只是朝廷在催促将军您前去许昌,我们没有时间拖下去啊。”
公孙瓒接过茶,笑道:“这个我倒不担心,皇上要我们去许昌对质,并没有规定时间,其实就是在告诉我,可以拖延一下;我估计,到我动身后,老师才会从邺城动身。公孙越能从邺城跑回来,同样说明皇上没那么大火气,要是青铜司想阻拦的话,十个公孙越也给抓回去了。只是,我也想弄清楚,是谁在幽州捣鬼。”
关靖看看四周无人,低声说:“将军,就算刘纬台不是主谋,也是失责之罪,同样的举动还不知道有多少在外面,只不过暂时没有爆发罢了。真要查不出来,不如把刘纬台送去许昌交差,把刘家抄了,仔细搜一遍。”
关靖敢这么说,是因为刘纬台现在与公孙瓒的关系有些紧张,甚至和公孙瓒的儿子为了生意产生了几次冲突;关靖心里认定这次的事是刘纬台搞的鬼,也想取代刘纬台的长史的位置。公孙瓒一怔,关靖的这个主意就是有点腹黑,刘纬台只要送去了,最后什么结局自己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还要……
公孙瓒忽然间笑起来,不是关靖狠辣,是自己在这件事上迷湖了,犯了与何进当年一样的错误,总想着面子上要无可挑剔;自己只不过是一个诸侯罢了,又不是什么门阀高第,玩那些本来就不在行,兴许抄家的时候就能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吞并了刘纬台的私兵也不错。
公孙瓒笑着对关靖说:“你是认定了刘纬台就是元凶,不用等送人走,现在就可以开始,为示公允,李移子和公孙越的府邸一样不要放过。明天一早,你就和乐何当一起,带人开始行动。”
第二天凌晨,关靖带着公孙瓒的手令找到乐何当:“乐大人,恭喜你,你没事了……”
“关靖,你是来放我的吧,我就知道大哥不会冤枉我。”乐何当从自家管事的脸上就能看到喜色,关靖叹口气,递上手令说:“只是我们要干活了,去搜查这三家。”
“三家。”乐何当接过手令一看,顿时惊了一身汗,连公孙越的家都要搜查,说明公孙瓒是要查个究竟了,不过乐何当觉得有机可乘,打压这三人对自己没有坏处。乐何当对关靖说:“大哥也是没办法,我们在去许昌之前,是一定要查清楚的,我和你一起去。”
乐何当出门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家依旧不允许人进出,显然关靖是怕自己派人去通风报信。两个人忙了一天,李移子和公孙越家没发现什么,但是在刘纬台家,发现了一屋子的资料,都是记录幽州达官贵人的,记录这些人做过的事,或者说过的话;公孙瓒、公孙续父子的资料足足有两大木箱,公孙瓒的暴行,公孙续的走私,都有记载。
关靖松了一口气,现在根本不用管刘纬台是不是刺杀桉的背后元凶,就凭这两个木箱子,公孙瓒也饶不了刘纬台。关靖和乐何当把关于公孙瓒、李移子、乐何当的资料送到了刺史府,公孙瓒看完咬牙笑道:“还真是我的好兄弟,这是拿自己当司马迁了,我是什么,这是要我死啊,查抄刘家。”
公孙瓒总算把汉武帝三个字咽在了喉咙里,心中的怒火更加炽烈,关靖点点头:“下官马上行动。”
刘纬台一家都在公孙瓒手中,刘纬台更是被关靖押出来当人质,刘家散布在易京外面的私兵们除了一开始爆发了一次反扑,没有抢到刘纬台,气势一下子下去了,在公孙瓒大军的压制下,三千多人投降,剩下的全部躲进了刘家在易水旁的庄园,打算负隅顽抗。
公孙瓒看了皱眉叹道:“关靖,不瞒你说,昨天我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硬着心肠下了决心,就是想看看,我们兄弟的情分还有多少。唉,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庄园里有秘密……”
乐何当没吱声,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伤感;关靖若有所思说道:“将军,言之有理,如果庄园没秘密,这些私兵在白天就应该撤往刘纬台的老家辽西,留在易京做什么?”
易京原本荒郊野岭,就是公孙瓒老家也不在这里,易水旁的那些庄园,其实就是拱卫易京的城堡;易水旁可不止一个庄园,只是刘纬台三人的权势太大,每一家的庄园都是孤零零的,平时看起来气派,等打起来才发现,太孤单了。把私兵浪费在这里没有任何价值,掌管私兵的刘纬台管家和族人应该没那么傻。
公孙瓒仔细思索,说道:“没错,应该是庄园里的东西搬不走,所以刘纬台下令都是没用的……有大人物在里面,那我倒要好好看看了,把刘纬台带上来。”
刘纬台被捆绑得跟粽子一样,押上来依旧昂着头,对公孙瓒说:“大哥,你已经看到了,我说话,没有人听。”
公孙瓒笑笑,说道:“庄园里有你们家老人?你是不把我当大哥啊,长辈来了,都不引荐一下。”
刘纬台的脸变得很难看:“大哥,你什么意思?”
关靖答道:“将军是问你,庄园里现在谁做主?刘纬台,别抱侥幸心理,你是要送到许昌交差,可是你的家人不用,我数到十,你要不说,就从你大儿子开始,每数十杀一个。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来人,把刘不难推到前面斩首。”
关靖在平时都是一副阿谀小人的样子,多少人都在私下议论,这家伙除了拍马屁什么都不会,可是现在,所有人看到了关靖的毒辣与果断,也不知道这些年多少的委屈心酸压在心里。副将王门看了看公孙瓒,见公孙瓒没有制止,立即指挥四名悍卒将刘纬台长子刘不难推到前面斩首。
刀光一闪,刘不难的人头在阳光下坠落,鲜血狂喷;乐何当心头一揪,这就是彻底翻脸的态度了,刘纬台要是不醒悟,一家人能被关靖全部杀死在这里。刘纬台呆住了,直到关靖又杀了两人才反应过来,晓得公孙瓒是真的急眼了,赶紧大叫:“慢,慢。”
关靖压根没睬他,把刘纬台最宠爱的小妾又杀了,那是刘纬台花了一千两足金从邺城买回来,如花似玉,才十九岁。眼看着孙子也被推往前面,刘纬台快疯了,大叫:“住手,我说,阎柔在庄园里面。”
阎柔,叛贼刘虞的余孽,幽州第一号通缉犯;这等于是刘纬台亲口招认,他和叛贼勾结。公孙瓒点头道:“把人拖回来,老二,你要是早说,何至于这样?阎柔深入幽州,亲自来易京布局,一定是大计划,能说说吗?只要你说了,我保证,向皇上求情,让其他人活下来。”
刘纬台自己是肯定活不了,背叛了公孙瓒,公孙瓒都不会允许他活;只是公孙瓒和关靖等人都很奇怪,阎柔能给刘纬台什么,让刘纬台背叛公孙瓒?刘纬台咬咬牙说:“阎柔是化名混入我的私兵中,暗地里控制了一部分人,你的大印由我保管,就是阎柔偷去做了手脚。”
“刘纬台,别说笑话。”关靖喝道:“你又不是没见过阎柔,你的私兵中大半是江湖人物出身,熟悉阎柔的人更多。
刘纬台无奈的答道:“他毁了容。”
公孙瓒听罢出了一身冷汗,幸亏自己这些天都和家人在一起,在易京懒得过问政事,很多时候都是去涿县处理事务。公孙瓒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阎柔身份的?”
“许昌公函传来的前两天,后来我劝阎柔走,他要带着我庄园里的军械钱财一起走。”刘纬台的话公孙瓒根本就不信,阎柔又不是傻子,更不是为了钱财不要命的人;公孙瓒沉思道:“看来你还是不想全说出来,阎柔不走,只能说明援军很快就会来了,关靖,有备无患,你马上布置攻打庄园,我来安排迎战那些鲜卑、乌桓人。”
公孙瓒没有猜错,阎柔不走的目的就是想偷袭易京四周,只是路途遥远事发仓促,来的鲜卑乌桓联军并不是大军,乌桓人不愿意背叛大汉,鲜卑隔着一个乌桓也不敢多派人,联军只不过五千骑,在和公孙瓒上万骑兵遭遇后,很快就被击败。
刘家的庄园在坚守了一天一夜以后,终于被关靖利用火攻攻下,阎柔在突围的生死关头露出了武功,立即被关靖确定了身份,很快就被源源不断杀上来的士卒围住,阎柔苦战了两个时辰,最后精疲力尽的时候被王门所杀。
公孙瓒把两个捷报与刘纬台、阎柔的人头用八百里快马送往邺城报捷,说明自己一时半刻在幽州走不掉,等幽州时局稳定,再去许昌向刘辩请罪。快马将消息送到许昌的时候,尚书台和刘辩都松了一口气,这件事真的最好,要是假的,最起码,许昌争取到了时间。
当天晚上,蒯冰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刘辩正坐在御书房里,埋头写着活字印刷的步骤,这样简单的东西,在电视电影中见过,现在已经有了整版的印刷术,刘辩觉得难度并不大,写了十几天,越来越有信心,打算在对策之后就开始推行。
“皇上,我回来了!”蒯冰进门躬身施礼,刘辩被蒯冰的窈窕身材吸引了一下目光,虽然刘辩及时掩饰,但是陪着蒯冰进来的蔡文姬和蒯冰都发现了,蔡文姬在心中骂了句登徒子;坐在边上的典韦、郗虑就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依旧沉浸在各自的心思中。
“嗯,回来了!”刘辩点了点头,然后指了指郗虑桌子上一个精致的盒子说:“这是送你的生日礼物,生日快乐!”
蒯冰心中大喜,除了何太后和几位公主,她没听说过刘辩给哪个女人送过生日礼物,忙再次行礼谢恩,只是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金项链,项链上的挂坠是一个水果,只是蒯冰不认识;郗虑解释说:“这是西域的紫柰,皇上赐了一个名字,叫苹果!”
刘辩澹澹地笑道:“我也是听许靖和荀汪说,才知道有这东西,等从西域弄来,大家都尝尝。”
蔡文姬这才知道刘辩喊蒯冰来行宫的目的,只是为了当面把项链送给蒯冰,不由得心中感慨,刘辩现在的自信心越来越强,就是不知道这份礼物,是因为刘辩真的喜欢蒯冰,还是另有目的。
在这个强者为尊世道,刘辩能这么做,已经足以感动蒯冰一晚上了;不过蒯冰心如明镜,郗虑一直在这里陪着等候,说明刘辩的心思没在男欢女爱上,后面应该还有故事。蒯冰把项链戴上,低声说道:“书馆就按照你的吩咐,建在金墉城外的那个集市上,只是那地方才七间房子,书馆三层楼,看上去有些突兀。”
刘辩却是眉头一皱,开口问道:“金墉城这么长时间了,难道周围的集市都发展不起来?”
蒯冰一听刘辩问到点子上,赶紧上前说道:“附近都是几家大户的庄园,他们的交易都在自家的庄园里。”
刘辩有点不满意说道:“诸葛亮查过那一片,集子的土地还是朝廷的,附近也有一个三十多户的小村庄,把集子和村庄连起来,办成一个镇子,专门给来买货的外地人居住,客栈和大车店可以多一些。后天开业,我会亲自去,等问策以后,那些好的见解也可以印刷出来卖。”
“明白!”蒯冰赶紧答应,这分明是刘辩和诸葛亮商议好的,只是诸葛亮没有这方面的权力,刘辩才会让自己安排。刘辩对诸葛亮的安排确实有点奇葩,诸葛亮几乎什么事都可以管,但就是不经手钱和具体的买卖,大部分人的看法,是因为诸葛亮只是来待几年,蒯冰却晓得,绝对不是这个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