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宫、徐荣、韩卓已经带着随从,快马加鞭前往邺城;三个人很清楚,刘辩对他们如此礼遇,绝对是有原因的,只要他们还想在官场上折腾下去,就一定要给刘辩脸面,弄清楚刘辩到底要自己做什么。
黄琬却没有急着上任,而是和司马朗说,要协助百姓回到洛阳,再去觐见刘协,最后才考虑上任的事;司马朗心知肚明,刘表是不会轻易交出手中的权力,就算是蔡冒那个坐地虎,也未必会与刘表死磕,黄琬是想去请刘辩大力支持,司马朗一口答应了黄琬的要求。
吕布、杨彪、董承则开始安排需要回洛阳的百姓,其实就算是董卓与郑泰对峙的阶段,两地民间的交往并没有断掉,不管是商人的反馈,还是那些百姓家里捎来的信息,除了洛阳城丧失了往日的风采,洛阳四郊乃至司隶的环境,都比长安地区安稳。
最关键的就是,大部分人都是认为刘辩要是离开邺城,也绝对是还都洛阳,而不会前来长安;不到几日,已经有十万百姓开始了返乡的旅途,那些豪门士族,更是不需要杨彪等人提醒,一支接着一支的车队接连离开长安。
司马朗、杨彪、吕布、李傕、郭汜、樊稠、张济七个人开了一次会,按照邺城尚书台的意思,长安府库里的物资金银全部由李傕接受,用在雍州百姓和将士的身上;但是需要李傕拿出两笔支出,一个是吕布和董承两军的装备,另一个就是二十万百姓迁徙的费用。
荀或做了方桉,百姓迁徙不分豪门平民,一人给半吊钱,要是李傕觉得府库没有这么多,那就出府库的一成。李傕和郭汜等人私下商议过,原本都做了拿出三到五成给邺城的打算,没想到尚书台如此体恤他们,当场答应下来;几个人心里都在滴咕,看样子传言皇上富可敌国不是假的,邺城那边真的是不差钱。
至于吕布和董承的装备,李傕决定大方一点,各给一千套铁甲和五百套弓箭,吕布和董承也没有意见,两人跟着董卓多年,积蓄也不差,李傕能多给自然好,一千套铁甲,绝对是大手笔,按照西凉军的配比,十个士卒才有一套铁甲。
就在快要散会的时候,李傕对杨彪和司马朗说:“杨大人,你代表我们关中、西凉人士去觐见皇上,我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汉中王和董卓从洛阳带来的皇宫用品,我装了三十车,另外进献西凉战马五百匹;王允运来的书籍,我会交给司马大人运去邺城。”
当初董卓放火烧洛阳的时候,王允把洛阳四大藏书阁的书全部打包运来长安,可以说书籍反而是官府这几年损失最少的一样物件。杨彪笑道:“李将军有心了,你们放心,只要长安地区恢复正常,皇上肯定有敛财的方式,你们看看青州和徐州就知道了。”
杨彪是真心希望李傕能不犯湖涂,刘辩不藏私,但是做事凭兴趣,公孙瓒把幽州看做自己的后花园,刘辩到现在也没有拿出幽州改变的计划,只是多设了几个和乌桓人、鲜卑人交易的榷场;反而是青州、徐州,曹操、糜竺等人的态度坚定,刘辩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难题。
李傕和郭汜那几个大老粗不一样,出身世家,也读了十年书,要不然也不会被大儒杨奇看上招为女婿;李傕颔首道:“杨大人金玉良言,李某记住了,日后还望各位大人多多照顾雍州,李某代表雍州百姓感谢不尽。”
司马朗在心中摇头,李傕谈百姓,还真是有点作秀的味道,进城的第一天,赶来长安的雍凉转运使士孙瑞就要求李傕废除董卓铸造的小钱,用府库的铜钱换取百姓手中的小钱,李傕就是哼哼哈哈,要不是自己和杨彪、贾诩相劝,两人相处的第一天就闹翻了。
司马朗不知道李傕心中的担心,李傕的实力并不比郭汜、樊稠强大多少,就算是李蒙,在进入长安城后招募旧部,实力也很快超过了杨定和董承;李傕最着急的是不知道如何震慑郭汜几个家伙,又担心跟刘辩汇报会被刘辩看轻,惹出意外,所以焦虑在那边,顾不上其他。
长安的严佛调也在焦虑中,白马寺原本与刘辩有缘,刘辩还请华歆写了那首传遍佛门的菩提本无树偈诗留在寺中,可是刘协称帝后,派班鱼传来把那副作品拿走了。当时是为了保全白马寺,可谁想不到一年后形势移转,刘辩的人马杀回了洛阳,白马寺到了刘辩的势力范围中。
刘辩是没来白马寺找过麻烦,但也没来联络过感情,当时严佛调等人正在布局徐州,希望借助陶谦、笮融的力量,在东南推广佛教;没想到陶谦那家伙竟然主动投靠刘协,徐州再次被刘辩的大军占领,要不是严佛调眼光看得长远,提前劝笮融脱离陶谦,佛门恐怕就会被当作陶谦的同党陷入浩劫。
刘辩给了半个广陵郡给笮融,笮融自以为算是一方豪强,反而与严佛调的意见逐渐相远,严佛调无奈带着白马寺的僧人回归洛阳,安世高去了江南传经。眼下随着长安局势的变化,刘辩收编了李傕、郭汜等人,竟然一举攻占河东、关中,严佛调明白,白马寺不能犹豫了,再犹豫,就可能被刘辩以为心存观望,最后什么都分不到不说,甚至会惹来麻烦。
随着刘辩的声势越来越盛,以黄巾军降军和太平道为首的道门水涨船高,大批的道士前往邺城,就连左慈都在河北宣称,刘辩是另一个大贤良师。而邺城的官方并没有否认这一切,刘辩甚至让道门的人帮他看护盐田,那可是几十万人啊,要是这样发展下去,以后在豫州扬州,还会重演青徐的一幕,哪还有佛门的活路。
严佛调有信心和刘辩达成默契,因为严佛调手中有六国盟的线索,晓得自桓帝开始到现在,很多大事都有六国盟的影子在晃动,刘辩明显是雄主一个,严佛调有把握,刘辩不会允许六国盟的人在背后捣鬼。
只是严佛调有自己的苦衷,佛门讲究坦荡,密告是佛门不齿的行为,只是严佛调为了佛门无从选择;严佛调和白马寺的释玄等高僧们商议过,先要保持对洛阳地区的影响力,日后是否全力帮助刘辩,却没有达成共识,最关键的阻力就是严佛调怀疑的几个人。
严佛调直接去邺城找到刘辩,刘辩对严佛调还是礼遇有加的,特地在邺城的天音寺设宴招待严佛调,蔡邕、黄龙士、赵商、赵忠、糜竺作陪,等级不算高,但是给足了面子;参加的人还有天音寺的高僧空见、荀或的女儿荀采、蔡邕的女儿蔡文姬、糜竺的妹妹糜娇娇。
让刘辩吃惊的是,这个时代的佛门真的没有后来的那些规矩,不仅随意得有点道家的风格,而且根本不忌荤腥,空见准备的菜肴中,不仅有肉,而且有鱼。
席间,刘辩问了下洛阳的情况,从白马寺到洛阳的粮价,随心所欲,似乎没有刘辩不感兴趣的。
黄龙士等人见多识广,每次都能不动声色地把刘辩说的话题延伸开或者圆过去,让场上的气氛始终保持着融洽的状态;荀采三人很少参与这边的话题,而是三个人在一角低声说着悄悄话。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过了半天,太阳已经开始西下,荀采忽然说了句:“皇上,听说你上次在白马寺做过一首诗,不如今天在天音寺也现做一首,蔡大人书写如何?”
蔡邕笑道:“固所愿也。”
严佛调和空见一阵欣喜,都眼巴巴地望着刘辩,刘辩笑道:“我哪有这等才思,就念一首吧;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荀采愣住了,现在的人都讲究诗赋,真正写这样四句短诗的,似乎只有刘辩这一个诗人,菩提本无树和煮豆燃豆箕传闻天下;严佛调和黄龙士等人也是这样认为,不过他们的人生阅历可不是荀采能比的,不约而同想到,这是刘辩在另外一个寺庙里写的。
严佛调目光闪动,在心里推敲,刘辩去的是哪一座寺庙,又在哪一座山上?黄龙士则在想,昏昏醉梦间的应该另有其人,那个人或许才是解开秘密的一把钥匙。让人惊讶的是空见禅师,站起来合十道:“皇上,世上有悟性的人万中选一,大部分的信徒还是靠修行参悟佛经。”
“那可落了下乘,只是给信徒一个空幻的希望,没有了佛法无边的感觉。”刘辩竟然听懂了空见禅师的意思,随口念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有尘埃。”
空见手一抖,手腕上的一串佛珠掉在了地上;严佛调也愣了片刻,就冲刘辩这几句话,九成的高僧都达不到刘辩看待佛门的高度。蔡邕赞了一个好字,然后让随从拿来纸笔,一口气写了三张,分别给蔡文姬、空见、刘辩一人一张;刘辩把自己的那张交给严佛调:“带回白马寺,千万别再给人拿走了;我会找机会请华歆再写一份送到白马寺的。”
“多谢皇上赏赐。”严佛调急忙跪倒谢恩:“请皇上允许小僧今夜为皇上念经祈福。”
刘辩沉吟道:“也好,我先试试,要是有效果,我派人送你去见太后。”
“多谢皇上。”
只不过到了行宫,黄龙士、赵商陪着刘辩来到御书房,严佛调等赵商关上房门才说:“白马寺中的支谦、康僧会就是六国盟的人,支谦多次与班鱼传、刘弘秘密见面,甚至要寺库里的资金去支持刘协;康僧会是一名高手,专门负责保护支谦。”
刘辩不由得对严佛调高看一眼,这家伙确实不得了,不过刘辩不会对严佛调说实情,只是谢了严佛调,就让赵商送严佛调到行宫的一处僻静处念经,自己把杨奇、郭嘉等人找来。郭嘉一听有这样的线索,当即喜出望外:“皇上放心,这件事交给我了。”
“严佛调可靠吗?”杨奇还是表现出长者的风度:“我在洛阳就听说过这个人,一个想重演白马焚经的家伙。”
在杨奇逼迫的眼神下,刘辩这才明白了,他的这位老师对这件事有看法;刘辩的心里也在犯滴咕,他一方面对自己与六国盟博弈非常不自信,但没办法,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么退路。刘辩避重就轻说道:“唯才是举。”
杨奇瞪眼看着刘辩,随后无奈的叹气道:“终究是年轻人,你是想搞点大场面。”
刘辩赫然以对,他原本就不认为杨奇会给他留点面子;在刘辩内心深处,更愿意和郑玄他们谈话。刘辩故作不解:“老师,是不是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你放心,我对百姓的赤诚,天地可鉴……”
“停停停……”杨奇急忙拦住刘辩的表演说:“皇上,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我问你,你做好了一统天下的准备了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有的时候,比的就是心黑。”
不愧是当面喷过汉灵帝的人物,郭嘉佩服得五体投地,舔着脸问:“司空大人,现在还收弟子吗?你看我资质如何?”
郑玄微微一笑,其实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只是郭嘉平时表现得不在乎,杨奇隐藏得深刻一点;听着杨奇的话,刘辩也是深有感触:“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要背黑锅的人够多,我可以做得激进一点;老师,你是不是认为我应该皮厚一点,心黑一点?”
刘辩要不是皇帝,杨奇绝对给他一个滚字,郑玄叹道:“皇上说的有几分道理,说实话,皇上,你是我所有学生中最有悟性的一个;只有崔琰的天资可以和你相比,但是他太直了,悟不到这些高深的层次。”
郑玄不像杨奇好歹教过刘辩几个工作日,郑玄没有正儿八经地教过刘辩一天;郑玄的话其实就是在啪啪打脸,刘辩诚惶诚恐道:“老师谬赞了。”
杨奇面色缓和了一些,有些担忧道:“皇上,看上去你的羽翼已成,但其实并不像是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如意,和袁绍、袁术这些人的合作,不啻于与虎谋皮,威胁时时刻刻都存在着。在你不断壮大的利益群体下,只有你才能掩盖一切矛盾。”
刘辩也知道前路坎坷:“老师说得没错,但是我已经无法后退,哪怕是一场大败,也会让人趁火打劫;一旦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
“坚持,任何时候都要坚持。”郑玄举止从容:“不要去想自己有什么苦衷,那是想当一个好人才有的念头;你不是想要背锅侠吗?我和杨奇就算了,从郭嘉开始,你一个个推出去就是了。”
郭嘉不满地叫道:“凭什么从我开始,最起码袁绍排在我前面,从袁绍开始。”
郑玄的脸色一暗:“已经开始了,东郡和陈留都上报朝廷,当地发生了蝗灾,目前的面积还不大,但是估计,不出十日,就会席卷半个兖州,当地的百姓就要遭罪了,袁绍这次注定是背锅侠了。”
这段时候袁绍治下接二连三地出了问题,不只是豫州,就是兖州也都因为蝗灾乱成一团,这让各地的官员叫苦不迭,所以他们愿意跟随袁绍,不外乎是为了一个前程,有权然后有钱。可是现在这个局面,都看得出来袁绍迟早要和刘辩掰扯,各地的士族也都是谨慎观望,一看风头不对,就再也不愿出面协助,各种矛盾全部扔给了袁绍派去的人。
袁绍面对手下的抱怨也是无奈,好在袭击下邳的行动明天就可以开始,到时就能打开一个新的局面;该舍弃的就舍弃,刘辩那句话怎么说的?断舍离。这小子还真是有天分,说出来的东西都是稀奇古怪的。
站在袁绍身后的文丑有点着急,尽管沛县这里是相对安全的地带,但对于袁绍来说,还是呆在军营里更稳妥。现在看着晚霞已经红了半边天,文丑轻声提醒说:“主公,差不多了,我们应该回去了!”
听到文丑的话,其他的将领也都打起了精神,袁绍点点头,带头上马,一行人陆续往沛县走去;率领护卫营的蒋义渠和吕旷也纵马来到袁绍等人的两侧,两千骑兵保持着整齐的队形,簇拥着袁绍回城。
他们来到了城门口,许攸笑呵呵地走了过来,躬身说道:“主公,关中的客人到了,见见吗?”
袁绍点了点头,沉声说道:“许攸,把人带到将军府里来。”
许攸陪着笑脸,连连答应;就在这个时候,袁绍注意到,此时城门口的军队仍然还有不少,加上自己带回来的两千人,城门内外竟然挤满了人。袁绍眉头皱起,总觉得有些不对,不禁再次开口问道:“这些军队在干什么?”
许攸回头看看说:“是淳于琼的手下,他去喝酒了,把人留在这边,美其名曰,加强城防的力量。”
“这个混球。”袁绍低骂了一声,他明白了,是淳于琼馋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