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来了。
彼时她估摸着盛世主编的态度,那本小说多半腰斩的结局,在家里烦恼了好一阵。
没曾想翌日接到编辑的电话,说书不错,可以出版,考虑到市场,只能给她出两万本试水。
她一10岁的小屁孩,能有人看得上她的书就很高兴了,根本没想那么多,白菜价卖给了盛世,他们说到做到,给她出了两万本简装书。
没有精心的策划,出书的态度敷衍,书本设计等于零,粗制滥造的书页,捧着人生第一本出版书,她却格外认为人生很幸运很美好。
当时没有想过这是因为有慕南苏这样的人物,屈尊捡了一下她的书稿。
此时听来十分愕然,愣了一下,看着纪简,颇觉得世界是个段子手,她活生生活成了一个段子。
“总裁欣赏有才华的人。”
纪简的目光专注着前面的路,音如暖风:“言小姐,你是一个有才华的小说家。”
小说家
血液里似有岩浆流动,她感到全身燥热,一波一波热浪冲击着她的心脏,整个人如温水煮青蛙的火炉般渐渐沸腾。
写手很容易,作者烂大街,纵然被捧为大神也可能一夜跌下神坛。
这个娱乐至死,浮躁疯狂的时代,网络小说和通俗小说沦为大众最喜爱的套路小说。
站在被文字吞没的汪洋大海里,和她同龄的人,敢问,几人,能担得起小说家这三个字?
一股热血从脚底直窜入心肺和脑门,溶溶灼灼的热流在四肢百骸任意流淌。
一种前所未有的空白和惛懵攫掠着她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从酥麻的轰旋中缓缓恢复神智。
怔了很久方问:“慕南苏说,我是一个有才华的小说家?”
她的眼睛是满是疑窦和惊愕。
纪简见她很久没有回话,以为她不屑这话,一盏茶的功夫她又问起。
他作答:“总裁他第一次看见你写的小说,说你很有才华,假以时日定会成长为令人瞩目的小说家,所以盛世一直用最昂贵的价格买你书的版权。”
“这么多年,你一旦出书无不大卖,连相关的影视、动漫、电视剧都无一不火,证明总裁没有看错。”
她感到手心发热,呼吸一滞,口角干涩:“如此说,慕南苏早就认识了我?”
纪简打了一个方向盘,转入山上的公路:“总裁知道有你这号人,不过他从未深入了解过,那日慕老先生说起,他才知道你就是墨汐。”
她心意难平,唇角扯出一个不知是喜是忧的浅浅弧度:“他过誉了,我担不起小说家三个字。”
纪简笑笑,不再说话。
两人一时静默。
她眸色困乏,深深的倚靠在舒适有弹性的座椅上,渐渐放下心思,阖上了眼。
10岁那年,抱着书稿去盛世固然不是她第一次。
然鹅在此之前,她在网站上积累了几百万字的写作经验。
人生除了念书就是写小说,从开始失败,失败,重复失败,到最终有人关注,有人评论,再到有人支持。
她经历了无数的磋磨和折难才鼓起勇气写了一本自认为可以出版的书。
她瞒着爸妈和爷爷跑了很多家出版社,现实的浪花无情的拍打着她的脸。
人家一见她是个身量未齐,智齿都没长全的黄口小儿,无不是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回去看动画片,别跟那儿打扰大人的工作时间。
盛世是最后一家。
如果盛世再不行,她所有的勇气都将折戟于此。
她在煎熬中度过一分一秒,挣扎过无数次,是夜辗转难眠。
翌日接到盛世旗下编辑的电话她几乎从床上蹦起来。
在那以后她受到鼓舞,井喷式爆发,连写了好几本畅销书,一时名声大噪,不是没有别的出版社高几倍价钱来挖她,她心怀感恩从未同意。
可惜管理盛世旗下出版社的那位主编能力不足,好几年也就捧出她一个知名作家。
面临大大小小出版社的市场挤压,盛世主编束手无策,盛世的业务方向本不在出版业,见旗下分公司尾大不掉,逐渐式微,也就果断的抛弃了这颗烂苹果,转战影视等行业。
出版社没了,她没办法才转签了林氏,成为林风玦手下的一枚小作家。
即使这样,她也没忘记盛世的恩情,但凡她的小说改编,都会交给盛世去做,盛世这方面也从未让林风玦和她失望。
直到现在她都很感激盛世那位青睐过她的编辑。
呵~~
樱唇溢出一声薄薄的冷嘲,原来从始至终感激错了人。
“言小姐,到了。”纪简替她打开车门,等她下车后去后车厢提出了行李。
言知鱼看着眼前这座宏大华丽的庄园略有失神。
“知知。”一个苍郁清亮的声音唤她,大有久别重逢,欢欣喜悦不足以用言语表达之感。
她迎眼看去,老人杵着紫金五福拐杖,苍老矍铄的颜容,花白的胡子,岁月的风霜经过他的脸庞却留下精悍老道的花纹,眼角一道道褶子似乎在诉说他跌宕起伏、大风大浪的生平。
慕南苏扶着老人的左手随侍左右,一个保姆抱住眼珠子乱转的慕眠暖。
她一心觉得这种富贵滔天,权贵如日的人家定和沈家一般,是个盘根错节的大家族。
即使她的来到不是个大事,至少慕眠暖在,也该看到他的父母。
她晃了晃眼,庶几以为看错,没错,来者只有慕老爷子、慕南苏、慕眠暖,和一个保姆。
老人蹒跚上前,双手用力的握住她的小手,暖洋洋的目光如那双大掌包裹在她身上,笑的合不拢嘴:“知知,听说你来,老头子我喜不自胜,一定要先来看你。”
她受宠若惊的同时张口结舌。
分明之前没见过,慕老爷子自来熟未免太快。
作为晚辈,她不好多说,温婉一笑:“慕老先生,擅自打搅,日后小辈若有不妥之处,万望海涵。”
老爷子看孙媳妇,越看越满意,越看越欢喜,咧着嘴,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连说了三个好字,赞叹道:“知知真是一个有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
这算是基本礼节,换个人都会这样说吧?
言知鱼微一眨眼,对慕老爷子这波理解很是服气。
“快进去吧。”慕老爷子发话,兴高采烈的向庄园里面进发,一面走一面说:“知知丫,你喜欢吃些什么,我好让人去准备。”
言知鱼喜欢吃虾,作为一个客人自然要懂谦逊,莞然道:“我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老先生和我一个小辈客气,让小辈诚惶诚恐。”
慕老先生对日后有这么一个乖巧懂事,随和谦虚的孙媳妇很是称心得意,乐滋滋的拍了拍她的手:“那我让他们都准备一点。”
慕南苏听了,微睇她一眼,黑宝石似的瞳孔如一汪幽邃的渊源,一袭清风,拂开他深沉暗昧的湖面,晕开粼粼如妗,涟漪如光。
言知鱼不是很懂他那抹眼神的含义,探究的凝望去过,他却侧开了眼。
她满腹困惑的回过目光。
慕家的庄园着大的夸张,慕老爷子的脚步又慢,他们走了N久都还没有走到路程的一半。
慕眠暖向她伸出玉藕似的小胳膊,声音软软糯糯的:“阿姨,抱抱。”
保姆询问的看着慕老爷子。
慕老爷子笑盈盈的:“阿暖很喜欢我们知知,极好的事。”
言知鱼把慕眠暖搂在怀里。
别看小团子小小个,体重不轻不说,在她怀里还不安分的扭来扭去。
她万年不锻炼的软骨头,经他一折腾,大有脱臼断裂的风险。
小包子不过三五岁,把他放地上牵着走吧,眺一眼长而宽的大道,这得多忍心。
抱着小孩儿的言知鱼不出十来步就气喘吁吁,竟落后于慕老爷子和慕南苏。
慕南苏似乎看出她的囧境,把慕老爷子交给保姆照顾,自己踱到她的身边,清淡道:“怎么,抱不动了?”
知道还来看她笑话。
言知鱼无视他。
“你求我,我或许会考虑帮忙。”
言知鱼才不想为了这种事向他低三下四的恳求。
慕眠暖在顾暖暖的胸前蹭来蹭去,小下巴嗑在她的肩窝处,一手抓住她的发,玩的不亦乐乎。
言知鱼吃力的把小包子搂在怀里,呼吸时断时续,小脸憋得绯红,额上虚汗直冒,看得出来走了这么久已经很勉强。
慕南苏眸子一暗,把小家伙拎在自己手中,丢在肩膀上。
小家伙不满的哼哼唧唧,给他眼神一凛,当即寒噤,鼓起小脸蛋,气呼呼的趴在他身上。
在叔叔身上乱动要被打屁股滴,小家伙是个聪明的小孩儿,当然知趣的安静啦。
言知鱼见慕南苏把小包子治的服服帖帖,不禁扑哧一笑。
想伸手去捏捏小包子的脸蛋,奚落他两句,无奈慕南苏一米八五的身高,她着实够不着,只得作罢。
到了饭点,坐在豪华大气的餐桌上,看到琳琅满目的菜品和饮品,才赫然想明白慕南苏那个意味不明的眼神。
她应该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喜欢的食物,这样也不必辛苦厨子既耗心血又耗时间,做他们几个人根本吃不完的‘满汉全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