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宁是在一个庭院里见到廖家主的……
他坐在凉亭下,面前的石桌有一个浅浅的阴阳鱼池。即便消瘦,仍能看出点力量感。
在大热天,虽然夜里的风凉快了些,但也不至于像他那样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甚至戴着手套,只剩下颗脑袋露出来。
他无精打采地坐着,眼皮半垂着,那双眼睛死气沉沉地看着来到他对面坐下的夜宁。
打量了一番后,原本无神的眼睛,愈发充斥着鄙夷。
他开口,声音尖锐,而且有气无力的。
“老子的事,何时能轮到一个小姑娘来管?萧沉我也就忍了,还来一个更小的,你们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噗。”夜宁忍不住笑了出来,而且都不捂一下嘴巴,笑得光明正大。
她也不是大笑,一眼就能看出是情不自禁的,但是反而更让人生气。
站在一旁的廖驳赶忙解释,“小夜,我爸以前说话不是这样的,他是最近咒印发作频繁,还拖延了时间,阳气泄露过多,才变成这样的。”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另外两位也跟着笑了,尤其是玄空,丫仰天大笑,直拍大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廖洁忠死气沉沉地瞪了儿子一眼。那眼神示意,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帮老子说话。
廖洁忠继而死死地盯着玄空,一开口,仍旧是太监音,“你这个和尚,好生失礼啊,一看就是个野和尚。”
萧沉护短啊,“死老头,你还想不想解咒?”
廖忠洁一下不敢啃声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痛苦才刚被缓解了没多久,就又开始摆着高高在上的姿态。
“给我们家小和尚道歉。”萧沉脸上的笑逝去,微扬的唇角复位了,明明脸色是平静的,那双眼睛却隐隐泛着凶光。
廖忠洁被咒印折磨了太久,只好扬起下巴,让自己道歉的姿态显得不那么卑微。“对不起,是老头子我一时冲动,说了不中听的话。能跟萧老板待在一起的,岂会是凡人?老头子刚刚说的都是气话。”
萧沉轻蔑一笑,“这不是挺会道歉的嘛。”
继而,看向夜宁。
夜宁始终没什么反应,除了一开始情不自禁笑了一声。
夜宁看了看石桌上浅浅的圆形水池,中间有道弧线划分,水漫过这道弧线。而两边,分别有一条锦鲤在游荡,夜宁这边的是黑锦鲤,对面则是白锦鲤。
她用手指戳了戳水,“萧沉,是你让他准备的鱼吗?”
“不是,我没有。”
廖驳也跟着解释,“玄空大师吩咐要有小水池的地方,我们觉得这里正好合适,阴阳鱼原本就有的。”
“不要鱼,先拿走吧。”
“为什么呢?”廖驳一方面要顾及到父亲,一方面还要安抚大家的情绪,也挺不容易的。
夜宁直接说了,“鱼会干扰到我,况且,万一鱼有什么问题呢?”
顶着太监音的廖洁忠怒了,但是这副鬼样也怒不到哪去,“有问题?有什么问题?我一个名门正派,用得着跟你这么一个小……”
“咳。”萧沉轻咳了一声。
廖洁忠立马闭嘴。
萧沉双手抱起,“廖兄弟,先把鱼弄走,现在老大是她,都听她的。”
廖驳看了看父亲,后者没什么反抗的表象,他默默点头,转身往屋子方向走。
很快,廖驳端着一盆水出来,把黑白两条锦鲤给转移到盆里。
萧沉又问,“小祖宗,你作法的时候,可以被别人看见么?”
“可以,没关系,我用的又不是邪法,怕什么。”
夜宁可以把结印的手藏在桌子底下啊。
萧沉点头,“行,那开始吧。”
夜宁看着水池,“老头,不是,廖家主,请把手放进水池里,回忆一下你被施咒的过程,保持三秒即可。”
老头皱起眉,萧沉在这,他也不敢跟夜宁计较刚刚那声称呼,而是质疑,“你这是什么看事方式,我怎么从未听过?”
萧沉无语地白了他一眼,“你以为,道门就你们廖家一家独大?你们廖家的道法还是从传统道法衍生的,有什么资格质疑别人。
天底下,秘术多的是,你自己见闻少,就别在这丢人了。”
廖洁忠,“……”
无动于衷啊。
萧沉下巴微微扬起,吓得廖驳直接抓起父亲的手,放进了水里。萧沉不是急于救老头,而是想知道老头被施咒的过程。
“爸,你到底想不想解咒的啊,你是想急死我啊。听话点,你个老顽固。”
廖洁忠没有反抗,只是身体显得有些僵硬。
夜宁只是把食指跟伸进水里,显得特别顽皮。“记得回忆哈。”
廖洁忠滴咕着,“我就不信了,那种施咒方式,根本没有人能看破。”
确实是有风险的,夜戏天魔,它们是魔,却没有任何气息。
不过,也不是真的没有,而是它们能够把魔的气息掩藏起来。这一点,夜宁在御风旅馆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她是把左手食指伸进水里的,右手自然地放在大腿上,刚好被桌子所挡住,结印时,也没有人能够看见。
老头缓缓闭上眼睛,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抱着希望的,他才是最希望事情得到解决的人,说那些,是挽尊,是不要脸的倔强,是安慰自己的把戏罢了。
夜宁单手结印,三个手势下来,眼睛睁大了片刻,又缓缓闭上。
她看到了,一座很虚幻的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