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城,大雨将至。
登极的王子不再是王子,是王上,王子妃也不再是王子妃,是王后。
“只是一切仓促,国君还未还未来得及迁殿。”宫人告诉我这些事情时,正在把我引向储贤宫。
引路的宫人将我带到后就退下去,我寻人为我通报,内侍却为难道:“王后前几日里动了胎气,胎位不稳,如今王上正在陪着王后,命闲杂人等勿扰王后静养。”
也好,先回萃枳苑拾掇拾掇自己,如果萃枳苑被遣散了,我也只有去求一求濮阳少耀收留。
我望了一眼清幽的内殿,道:“罢了,过些时候我再来。”
我又嘱咐:“待殿下有空闲了,就告诉他,我来找过他。”
那内侍点头应承,我才转身要走,从殿内行又出一个内侍,他曾跟在长福手下做事,名唤图安,跟我也算结了梁子,长福一走,便是由他接掌了长福的职位。
谁知他一见到我,赶忙迎出来,十分热情,“是阮姑娘啊,怎么来了也不差人通报,这就要走呢?”
内侍慌忙哈腰,一副罪该万死的模样,“王上有旨意,所以……”
图安斥道:“放肆!王上的旨意是针对闲杂人等,阮姑娘能是闲杂之人吗?”
内侍白了脸色,“小的不知阮姑娘……”
图安阴阳怪调:“是不是闲杂人等,你且去试他一试,不就知道了吗?”
我正惊诧于这图安的态度,他又转而对我赔笑道:“阮姑娘,你就在殿外稍后片刻,奴家这就进去禀报王上。”
我想了想,那就再等一等吧。
“去吧,那我在这儿候着。”
内侍陪着图安进了殿,我只好在殿外等候。
我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回复。
就算子桑玦他不见人,好歹也出来通知一声吧?
然而图安就像一颗掉到深井里的石子,一点回音也没有,说他是石子还太尊重他,应该说他就是个打了狗的肉包子,一去不回了。
一连几天食不果腹,现下腹中泛着酸水,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唤了几声,我捂着肚子难为情地四下顾盼,幸好没什么人。
我的耐性就快被耗尽,那内侍却从殿内行出来了,他像是领了吩咐去做其他什么事。
我忙唤住他,“可通知你们王上了?他怎么说?”
他垂低头,“公公让姑娘再候上一阵。”
一股火气直冲天灵盖,一阵是多久?
我甩袖转身,“我不等了。”
他拦住我,“王上有些琐事耽搁了,忙完了一定来见姑娘,烦请姑娘耐心等候通传。”
他看我不走了,放心道:“小的领了差事要办,先告退了。”
我恹恹摆手,将内侍挥退。
天空滚过闷雷,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巨大的寒幕从头上直扣下来,猝不及防,我打着哆嗦忙找可以避雨的地方,但是殿外没有避雨的回廊,不消片刻我已经被淋得湿透。
我揩掉脸上的雨水,可此举没甚作用,雨不停下,我几乎要给豆大的雨点砸得睁不开眼,现在当真是饥寒交迫,我怎么就这么傻,为什么一定要赶着这一时半会儿见子桑玦?
我愤然转身,殿内又行出一人,来人步履匆匆,打了伞就要行出来。
莫非是子桑玦。
我惊喜转身,看到的却是水臬。
四目相接,倒是他被吓得不轻,举着伞就过来给我挡雨,“阿苏姑娘,你何时回来的?怎么不差人知会公子一声?”
听到他这么问,我心底一直尽力压制的怒火陡然高涨,“图安没有进去通报吗?”
“图公公什么也没说呀。”水臬一脸茫然。
图安算计我。
我居然还天真地以为,他会心善到肯冰释前嫌帮我的忙。
不知是气的还是冷的,我不住发抖。
水臬的目光在我身上走了一圈,“阿苏姑娘,你是一个人到王城来的吗?怎的弄成这个模样。”
对啊,怎的弄成这个模样?
徒步赶了几天的路,身上的银钱被那对竹鼠夫妇搜刮掠尽,不能买坐骑,也不能买干粮充饥,更不能下榻客栈,我是一路渴了就喝山泉水,饿了就摘野果子,困了也只能睡马路牙子,总害怕来不及,睡也睡不好。
饱受困顿饥饿的折磨,只是想见子桑玦一面。
我忽然有些憋屈,哽咽道:“你家公子身份变了,人是越来越难见了。”
说着我转身出了储贤宫,水臬举着伞在旁跟着,急急解释:“凝儿姑娘,哦不,王后身子不好,公子一直都在陪她,公子根本不知道你来了,若他知道,一定会见你的……,。”
想来也是可笑,他权势在握,家室美满,我何苦还挂念着他的安危,要跑来问他是否要解开封印,助他一臂之力。
眼看里储贤宫越来越远,水臬火急火燎道:“要不,我这就去禀告公子一声?”
我落落然道:“不用了,见了也没多大意义,麻烦你替我转告他,万彦遗臣已经召集了九隼的巫医,准备对子桑国开战了。”
水臬大惊:“九隼巫医?万彦纠集了九隼的势力?九隼也愿意归附?”
我饿得两腿发软,说话都费力,他一连几个问题更让我头大如斗,“九隼族长持中立态度,只是族里的巫医从来不受约制。”
“这……”水臬拿不定主意,看到我走的是出宫的方向,他又疑道:“阿苏姑娘,你不先回萃枳苑吗?月筝她们一直都在等着你回来。”
我走了这么久,萃枳苑众人竟也没被遣散重编。
可是,子桑玦不想见了,回萃枳苑干嘛呢。
“我要出宫。”
“出宫?”
“我要回九隼去。”
回到九隼去,姝大娘会给我烤好吃的全羊,用小匕首将羊切成小块,蘸着拌好的酱。再偷几坛百里容兮酿好的果酒。她发现了也许会跟我吵架,或许又因为百里卿不在,她会赏脸陪我喝一杯。婢仆们会给我们升起火,待酒足饭饱了,我们都困得睡过去,姝大娘担心我们着凉,拿上带着绒毛的兽皮给我们盖上……
“你想离开,也容我先禀报公子……阿苏姑娘,阿苏姑娘,你怎么了?”水臬仍开伞过来接住我,满脸惊慌。
冰凉的雨滴又打回身上,浇熄刚刚才升起的暖意。
火堆消失了,没有烤肉和果酒,没有婢仆和兽皮,没有姝大娘和百里容兮,只有宫墙和飞檐。
水臬惊慌的脸在眼前打转,漫天的大雨也在打转,整个世界都在打转……(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