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他们一起寻到了山洞，用柴火燃起火堆，暖意便在不宽的洞里升腾。

百里卿唤与他同行的杀手后穹，看样子，应该同门师兄弟。

后穹隔着火堆坐在我对面，我借着火取暖，感到隔着火堆，一双探究的目光不时向我投来，被看得恼了，我抬起眼直视对面那双眼，后穹却不躲闪，反倒变本加厉，迎上我的目光，直盯着我，似识破什么秘密，又似挑衅。

我翻一个白眼，站起身，欲换个地方休憩，没想到他也起身拦到我面前：“你是阮陵苏。”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我耐着性子。

“大王子一路追踪，如今倒好，你自个儿送上门来！”后穹面上闪过一丝阴鸷冷笑，“先让咱们兄弟俩检验检验，再交给王子殿下邀功。”

说完他扑身欺近，我出手反抗，两人扭打一团跌倒在地，他将我压在身下一手攫住我的脖颈，一手制住我一只手腕，原本气力就不如他，只剩一只手也毫无抵御作用，我越挣扎，攫在脖颈上的力道越重，因为窒息眼角滑出眼泪，余光撇到坐到火旁闭目养神的百里卿，我呛声呼救：“百里卿，你看到弱势女子被欺辱，就这么坐视不理吗？”

他这才悠悠睁开眼：“当然理。”

拔剑的铿锵声随着他如魅影的身形，他将剑抵在后穹颈间，“放开她。”

“你——”后穹还想再说什么，百里卿的剑逼近三分，他僵住了身形，松开了施在我身上的力气。

百里卿将我从地上扶起，语气不带感情，“你若再碰她，休怪我不念同门之情。”

后穹索性坐在地上，衣衫不整，灰头土脸，唾道：“你何时管起别人家的闲事来了，这可不是你的作风。”

百里卿没有接话，盯着后穹冷声道：“我要你对见过她的事守口如瓶。”

后穹来了兴趣，“师兄，你同她的交情很深么？为了她居然要违抗大殿下？”

“少废话。”百里卿沉下脸。

后穹也收起吊儿郎当的神情，“她活着，对大殿下，对我们都没有好处。”

百里卿挑眉问：“这么说，你做不到？”

后穹讥诮道：“阳奉阴违的事，我还真做不到。”

他的话音方落，百里卿出剑如虹，剑身旋即闷声没入后穹的脖颈。

后穹不可置信地瞪着百里卿，“师——”那声呼唤还未出口，百里卿将剑果决拔出，鲜血溅到后穹脸上，他瞪大了眼睛，重重跪倒在地，气绝身亡。

百里卿望着后穹倒地，语气森然，“你活着做不到，死了能做到。”

变故来得突然，原本洞里还是活生生的三个人，现在却变成两个活人和一具死尸，愕然道：“你不必把他杀了……”

“你过去歇息，这里我处理。”他的侧影一如他的音色，冷酷麻木。

“他若将我放过你的事告知殿下，殿下不会轻饶我，我杀他是为了自保，你无需自责。”他把后穹的尸首拖往洞外，不咸不淡地解释，就好像他刚刚不过只是宰了一只小羊崽。

洞外大雪漫天，后穹的尸首将会被大雪掩埋，在冰消雪融的日子里曝尸荒野，成为山林飞禽走兽的饱腹口粮。

大雪连续下了两天两夜，百里卿为了不让其他人注意到这里还有个山洞，在洞口下了结界，好在他为防止变故突生，在身上备了干粮，不至于这两天里食不果腹。

第三日，暖阳高悬，大雪已在昨夜歇止，百里卿将结界解除，洞外璀璨的阳光立刻明晃晃照进洞口，山间银装素裹，在阳光下晃得人眼发花。

“你同我回九隼吗？”百里卿忽然问我。

我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他不解，“那你去哪？”

“回宫。”我道。

他问：“你逃出宫，不就是不想再回去吗？”

说来话长，我叹了口气，反问：“你并不能马上回九隼，不是吗？”

他带着任务出来，定是要赶回去对子桑东阳复命。

百里卿闻言一怔，默然点头承认。

“你也说了，不能让子桑东阳知道我的行踪，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你带着我根本不方便。”我乘胜追击。

他道：“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我暗中护送你进宫，再跟大王子殿下复命。”

正在我们准备出发之际，变故来了。

一名女子挡住我们的去路，冰冷阴郁的脸上似浮着冷霜，“后穹死了。”

淡淡的陈述句，没有诘问，也没有丧失同门的哀恸。

“我动的手。”百里卿鲜见情绪的语气里终于有些变化。

“后穹前几夜给我发了暗哨，说殿下要找的人和你们在一起。”说完苳慈望了我一眼，“可我赶到的时候，看到却是后穹的尸首，一直寻不到你，我便一直守在山下。”

“畀谷的嗅识取到了，回去复命吧。”百里卿将系在腰间的布囊递给苳慈。

“你要放了她？”苳慈难以置信。

“就算没有阮陵苏，利用山灵海兽的五识也可以寻到长伶灯。既然如今五识已聚齐，也没必要再为难她。”百里卿说着，回过身对我他简洁勒令：“走吧，我不能送你了。”

我转身欲行，谁知苳慈并不打算放过我。

“谁允许你走了！”她右手往腰间一抽，一根软鞭生生抽到我的脸上，辛辣的疼楚在脸颊上蔓延开来，她又欲一横鞭，鞭梢却被百里卿用剑鞘绞拦而下，百里卿斥道：“苳慈，适可而止！”

“你从来不心慈手软，待后穹亦是如此，可为何你屡屡护她？”苳慈无不愤慨。

百里卿无奈道：“就算我要护她。”

苳慈的眼眶明显红了，“为什么？她是二殿下的人，你和我是大殿下的人，双方势不两立，你怎么可以帮她？”

“你对她出手，是因为大殿下想要她的命，还是因为你想要她的命？”百里卿冷声质问。

她似料不到，怔怔望着百里卿，眼里更蒙上一层雾气，她咬牙逼退泪意，对百里卿道：“你知不知道你消失的这几天都发生了什么事？二王子揪着大殿下与九隼的关系，大做文章，国君对大殿下生疑，派兵驻扎在九隼山下，不允许人上去，也不允许山民下来。阮陵苏会出现在这里，难道不是和二王子串通一气，来牵制你的么？你别忘了，她是二王子的人。”

百里卿的瞳孔骤然紧缩，脸上阴翳加重。

我忙辩解：“我没有。”

百里卿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苳慈厉声诘问：“事到如今，你还要护她？”

百里卿不理会她，转而对我道：“山下的积雪应该化得差不多了，再往下走一些脚程，就能见着山路，你一个人要小心。”

苳慈泛着泪意的双眼瞪向我，恨意满溢，甩了软鞭飞身欺近，“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句话明着说给我听，暗里却是对百里卿说，要帮只能帮一人，护我她殁，帮她则我亡。

我并不想看到他左右为难。

“你不用插手。”扔给百里卿一句话，我便捏诀用术法抵抗。

无奈我所熟习的大部分术法大都基本，苳慈一眼便能看出出处，她处处用最狠的杀招，不留给我还手的余地。

她将我击得节节败退，我只能勉力抵挡，到最后我险些抵不住她凶狠的攻势，百里卿决定出手助我之际，苳慈脸色突变，似突然遭受剧烈的痛楚，从半空中跌落，连软鞭也握不稳，她跌在雪中，浑身抽搐颤抖，双手捂着头，表情扭曲可怖。

百里卿意识到异常，忙奔过过将她抱起。

“殿下等不及了，他摇铃了……”苳慈双唇泛白，颤声道。

百里卿沉声道：“我这就带你回去。”

我听百里卿说起过，为了更好操控手下的杀手，子桑东阳把苳慈的魂抽去，封印在一个铃铛里，只要主人摇铃九下，唤归其余七魄，苳慈自然会听从摇铃，回到他身边。

这种蛊术带有副作用，那便是受蛊人将在被召回时承受魂魄分离撕裂带来的痛苦。

苳慈不像后穹，不会为了邀功领赏而出卖百里卿，所以宁愿守在山下两天两夜，顶着遭主上怀疑的风险，也迟迟不归去复命。

百里卿是内疚的，从认识他开始，我就觉得他的情绪只有在面对苳慈时才有所显露，此刻他看着苳慈被蛊术折磨却无能为力，那对剑眉藏着他的隐忍，凝重的气息克制着他心头的悲愤，我都看得出来。

他将苳慈从雪地上抱起，径自取道，匆遽下山，从始至终没有来得及多看过我一眼。（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