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卿离开前,在我手中塞了一块令牌,“这块令牌能保你在宫中畅行无阻,如果不小心与宫里的人正面冲突,就出示令牌,他们不会太为难你。”
细碎的嘈杂声扰起一阵骚动,原来是主事的太监在搜查什么人。
寝殿门外有一方荷塘,荷塘之上横亘一弯拱桥,拱桥对面长着一株参天大树,定睛一看,只见一个身形清瘦的人藏身其后,小太监的打扮,但眉目清妍秀丽,俨然是女扮男装。
为何一个女子会出现在子桑玦的寝宫,穿着太监服女扮男装,还这般鬼鬼祟祟?
瞧着这精神气,并不像修习武功之人,所以也不可能是刺客。
——我的女人很多。
子桑玦的话回响耳边。
可是他的女人想要见他,都需要假扮太监,畏首畏尾么?
既然会假扮太监,那就不是宫女,要么是有计划潜入宫中的宫外之人,要么便是宫中有身份地位的人,前者如我,而后者,便是为了掩饰某些行径,为了躲避,也为了保全声誉。
不管是哪一种,好像我们都是同道中人。
此刻她攀在树后,哆哆嗦嗦望着殿前被拦下的一众宫人,这时那女子脚下一滑,身躯纤弱如柳絮,眼看她就要坠落荷塘里,环顾一周我挑了众人视线盲区,忙从檐上飞身疾奔,赶在她落下去前将她拉了回来,但还是不免弄大了动静,殿前众人纷纷注意到这里。
那位主事太监眼睛锐利如鹰爪,直勾勾转向这边,尖利的声嗓提了声调,朝这个方向质问:“是谁?”
捏着手里的令牌,莫名地添了几分底气和勇敢,我对穿太监服的女子悄声道:“快走,我还能应付一时。”
她惊魂未定,望着我满目疑惑又感激,我正要走出去,她忽然拉住我的手,惊怯地摇摇头。
我朝她晃了晃手中的令牌,示意她放心。
看清了令牌,她似识得令牌主人,脸上闪过讶异和狐疑,再望向我,表情显得有些怪异。
“是我。”我坦然地走出了大树投下供人遮蔽的阴影。
“姑娘是什么人?”
内心如鼓点阵阵,我只要压住紧张,强装镇定,不疾不徐走过拱桥,来到主事太监面前,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不再注意那颗大树。
主事太监行近,随在其后的还有两位带刀侍卫,两人手上持着火把,火光毫不客气地从我额前晃过:“你可有诏令?什么身份?为何深更半夜闯入这里?”
也好在跟在姑姑身边,她教了我不少宫廷礼仪,素日里对我要求严苛,我从前觉得学习这些东西没有用,可现在却十分感激姑姑对我的严苛。
我朝主事太监徐徐施以一礼:“小女子阮氏,贱字陵苏,初初入宫,对宫中环境尚不熟悉,若坏了规矩,给公公造成了麻烦,小女子在这里给公公赔不是。”
主事太监的态度缓和些许,睨着我道:“你是哪个宫的?”
脑子飞转,想起刚才进来时无意瞥见的宫苑牌匾,遂笑道:“回公公话,这属这储贤宫。”
几句话的间隙,我瞧到那个躲在大树之后的女子宛若一只小鹿,朝外轻灵地奔了出去,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心下不由一松。
“你们可曾听过二王子殿下带了什么人回来?”主事太监像个精干的妇人,语气刻薄。
众人垂下头,纷纷摇头。
主事太监冷哼一声:“口说无凭,你说你是二王子殿下带回宫的,可有凭证?就算你真是二王子殿下带回宫的,不管你是什么来头,进了宫,就要守宫里规矩,夜闯王子寝宫,犯的可是重罪。”
我道:“公公若不信,可以问问二殿下。”
反正都要找子桑玦,以对峙的形式出现也是一样的。
“笑话!凭一个不知来历的人就要劳王子尊驾?若扰了殿下静休,其罪责是你能承担的吗?”他头迅速一撇,两个侍卫得到指令,上来钳住我左右双臂。
他嘴角含着狞笑:“怪不得咱不近人情,你想想,若人人都以这个借口乱闯主子的宫殿,这宫里还不乱套了?”
我忙道:“慢着!”说着出示手中的令牌,那两名侍卫顿时止住动作,不敢再欺上前。
火把的光映在令牌上,主事太监盯着令牌,眼睛几欲眯成一条细缝,转而打量我,神色复杂。
似在忖度什么,良久,他开口:“这是大王子殿下的通行令,你若是二殿下的人,怎会持有大殿下的令牌?只怕你心怀不轨!理应交到监刑司听候发落。”
这时寝殿一直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里面的人行了出来。
轻薄的纱织深衣,长身玉立,男子一脸困倦,呵斥道:“混账东西,是本殿的命令已经不被听进耳朵里了吗?连个清净觉都没法子睡了!”
众人回过身惶恐地拜俯在地。
主事太监奔上去:“二王子殿下赎罪,长福只是在处置这个来历不明的女子,她声称是这储贤宫的人,长福这就将她交由监刑司……”
话没说完,子桑玦便丢下他,径自来到我面前,为我拢了拢被内卫扯松的斗篷,温柔道:“夜里天凉,莫冻坏身子。”
我脸上抽搐了一下。
主事太监的脸也抽搐了一下。
子桑玦一把搂过我的肩,拥着我向殿内走去,行过众人身边时,他开口问我:“前些日子给你送去的琴,音色如何?还有那些布帛首饰,喜欢吗?这可是我让长福跑遍宫里宫外为你张罗的,若你不喜欢,就都扔了,免得看了心烦。”
那名叫长福的主事太监闻言,一脸又憋又屈又受伤。
子桑玦又问我:“他们可有为难你?若你生气,他们随你处置。”
拜俯在地的众人忙磕头请罪:“阮姑娘饶命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阮姑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既然气也出了,没必要得理不饶人,我道:“他们按规矩办事,没什么错,只是以后莫要再不分青红皂白就抓人了。”
子桑玦朝众人发问:“阮姑娘的吩咐,你们听到了?”
“小的们谨遵阮姑娘吩咐……”
“不同你们计较,是阮姑娘识大体,但本殿可没这么大度,你们再不退下去,她不罚你们,我可要罚你们。”子桑玦头都不回地命令身后跪倒一片的人。
众人惊惶称诺,连滚带爬地退出了院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