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我滞留在妄境,迟迟不肯醒来,我游荡到长河边,夜色将至,长河堤岸上流光溢彩,商货琳琅,我流连在商品前,一掏衣袖,却想起来,身上的零钱全给了那个女童。
“你想买什么?”
挡在我身前的人高了我足足半截身子,像个小哥哥。
“我想吃糖葫芦。”我指着小贩手上那束扎得高高的**葫芦架子。
小哥哥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给你买。”
我点点头,想着也不亏,谁知他开口便问:“你娘亲叫什么名字?”
我打出世便从未见过母亲的面,姑姑和师父也不告诉我,我的父母姓甚名谁。
“不知道。”
他指了指我额头,“那你额头上的这个是什么?我姨娘的额头上,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图案。”
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十分讶异:“你小时候没有吗?我姑姑告诉我,每个小孩子小时候都有这么一块东西,长大了就没有了。”
他没有听我说的话,却细细端详起我的脸,“仔细一看,你和我姨娘长得还真像。”
我哪管姨娘不姨娘,我只一心要吃糖葫芦,我问:“那你还给我买**葫芦吗?”
他给我挑了一串**葫芦,我们两个人便在长河边的堤岸旁并肩坐下。
我舔着糖葫芦,食不餍足,“吃完这串糖葫芦,我就得回家了,否则姑姑就得着急,她一着急就会哭。”
小哥哥道:“你家在哪?我可以去找你。”
姑姑说,做梦遇到的人,不能告诉他们我是在做梦,否则会被人当怪物,这样一来我就醒不来。
我支支吾吾:“在很远的一个幽谷里,我也不知道。”
他显然有些失落,复问:“那你还会再回来吗?”
“会呀!那时侯你也还在这里吗?”
他眸里一亮,连连点头,“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说好了,下次你还来的话,我还给你买糖葫芦吃。”
一听糖葫芦,我心里乐开了花,伸出小指,“拉钩!”
愁色又攀上他的眉头,“可我要在哪里等你?”
我想到了和那个女孩子的约定,遂道:“就在长河边的那条小巷子里吧,那里摆了好多柴火,你可以在柴火堆旁等我。”
他也伸出小指勾上来,“那咱们约好了!”
……
那次一觉醒来,身上的荷包果然空空如也,再摸向一直别在腰间的佩饰,白狐尾已不知所踪,姑姑侯在榻前,洗了面巾,来为我擦嘴,她边擦边轻声斥责:“小馋猫,吃了什么弄得黏乎乎的。”
天意弄人,那之后我再没有梦到过妄境,也再没有见过那个女童和小哥哥。
原来那个女童便是后来的苳慈,那个小哥哥便是今日的百里卿。
——卿儿向娘亲立誓,定会寻到持白狐尾的孩子,生生世世,追随守卫,有她在的地方,便有我百里卿。
——苳慈被大殿下控制,我也跟着她来到大殿下身边,我为了能守在苳慈身侧,便从此投到大殿下麾下。
百里卿向他的母亲立誓,要对持白狐尾的孩子生死相护,他做到了。
只是他不知道老天爷的同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原本应该拥有白狐尾的孩子,将白狐尾送给了另一个孩子。
我不由苦笑,若六岁那年没有将白狐尾送给别人,后来我远赴他乡去到妄境时,身上带着白狐尾,再与百里卿相遇,那今天会是怎样的局面?
我若没有将白狐尾赠予苳次,百里卿就不会投到子桑东阳麾下,从小遭受非人磨难,就不用舔着刀头的血度日,不用受人驱策,甘为牛马,沦落成杀人如麻的冷酷杀手。
可是我若没有将白狐尾赠予苳慈,苳慈这些年没有百里卿的守护,当年的女童能活到今天么?
相濡以沫十年踪,他们之间生死相依的感情,已不是一截白狐尾的誓言所能丈量,换句话说,一截白狐尾的誓言虽重,但相互扶持的年岁里,积淀而成的深厚感情却比任何东西更重。有些东西,是你的,便是你的,不该你的,强求也无用。
那一年我会遇到女童苳慈,和她相约陋巷,又会遇到少年百里卿,和他约定在同一条陋巷见面,也许这真的是天意,天意没让他们等到我,而是让他们相见,从此相依为命。
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缘分。
初到妄境,百里卿以为我的额间被人封印,想将我的封印抹去,可是发现我额间的确干干净净,没有狐火印记后,他大失所望,当时我以为他认错了人,错将我当作他的故人。
谁成想,他一直没忘记当年在妄境长河边的约定,忘记的那个人是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