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在等一个人,这幽谷是他为姑姑寻得,他回家找不到我,就知道我一定在这里。
——阿苏姓阮,是因为随了父姓,阿苏你的爹爹,也姓阮。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从今往后,我也算是你的父亲了!
梦境已经结束,我却自困混沌空蒙之中,不愿意醒来。
因为我不愿意去面对。
“既然没受伤,怎么还昏迷这么长时间?我看是故意把公子玦拖在这个鬼地方,不让公子玦回山庄。”
有女子尖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喂!阮陵苏,你别装可怜,你再不醒,我的刀子就落下去!”
倨傲又蛮横,有些熟悉。
我冲破混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入眼便是一把明晃晃的匕首,握刀子的一双秀手携着屋外凛冽的寒意,在我眼前四下晃动,十分无礼。
“我就说你是装的嘛!拿刀子唬一唬就躺不住了。”女子鄙夷道。
我往被褥里缩了缩,贪恋里面的暖意和温柔,女子的刀子又逼近来,那股生风的寒意随之而来,破坏我惬意。
还未等她开口,我猛地夺过她受伤的匕首,另一只手夺过她的手臂,将她扯到塌上,这样一来,她整个人便隔着一床被子,躺倒在我身上。
“好啊阮陵苏,看我不教训……”百里容兮挣扎着要起身。
我却将她死死压在我腿上,用匕首抵上她的脖子。
她立刻不挣扎了,“你,你想干什么!”
眼里有惊惧,气焰却不减。
“我想让你陪我睡觉。”我轻佻地捏了捏她尖细的下巴。
她先是一怔,脸上蓦地泛起红晕,紧接着眼里乍现不解和厌恶,扭着身子害怕地大叫:“呸!不要脸!你八成是疯了!放开我!”
我慢悠悠道:“我病了一场,醒来发现自己喜欢小娘子了。”
说着我凑近她耳边轻轻呵了口气,她拼命朝一旁躲开,眼里闪出泪意,“变态!放开我,放开我……”
我陶醉道:“啧啧啧,这娇喘。”
百里容兮从没受到过这样的凌辱,此时啜泣起来,越哭越厉害。
“我不是强人所难的人,你不愿意……就算了。”我假意失望,松开她。
她从榻上跃起,擦着泪一溜烟跑出去,正恰子桑玦从屋外行进来,她一头撞到子桑玦怀里,破天荒地看也没看子桑玦,冲出了屋外。
我无奈叹气:也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小姐,这么经不起玩笑。
子桑玦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百里容兮的背影,又将目光转到我脸上,“谁这么本事,居然能把她弄成这个样子。”
我眨眨眼,“她吵到我睡觉,我让她滚,她就哭着滚了。”
子桑玦挑眉,“噢?你几时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亮出那柄百里容兮带来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你不信?”
他笑着把匕首从我手上拿开,“不信。”
我索然无味,“如果我说我调戏了她,只怕你也不信。”
他搬了张矮椅坐到榻前,我才注意到他手上端了一个瓷碗,他舀一勺热粥,放到唇边吹了吹气,然后送到我嘴边,“不烫了。”
我摇摇头,他无奈道:“这是银翘辛辛苦苦为你熬的药粥。”
听到是银翘费心费力为我熬的粥,不喝那就太辜负她,子桑玦再将粥送到我嘴边,我便乖乖张了口。
这时才有余暇打量我所身处的屋子,是一间小筑。
小筑内陈设简单,朴拙,却打扫得十分干净。
我问道:“刚才百里容兮说我们没有回山庄,这里是哪?”
“这里是你坠江江畔的一间小筑。”
梦里的画面悉数被忆起,一股奇异的感觉直斥胸臆,我敛下眸光,不敢再打量小筑。因为这是梦里那个女人住的地方。
她自沉河底,曾一度想杀了我。
原来这就是为什么我沉到江底,会有一股子熟悉感。
她的元神被困在长伶灯中,一直灌注到我体内的那股神力便也就不难解释,是她在用自己的魂魄为我续命。
我爱的愫馜姑姑,我敬的沐蠡师父,他们都是被遗弃的人。
养我如父母的他们被我的生父生母抛弃了。
那么我之于他们,又是怎样的存在?
幼时贪玩,跑出谷里跌伤了腿,愫馜姑姑因为担心我夜不成寐,食不下咽,等师父将我寻回,她却半个月没有理我。
我决定离开谷里,上路寻找长伶灯的那一天也是如此,姑姑在湖边抚琴,我立在她身后缄默良久,她只自顾弹琴,我磕头离开,她始终没有回头看我。
愫馜姑姑待我,时而宠爱时而疏淡,我一直以为她待人一贯清冷,是性格使然,可如今我才知道,她爱怜我时,眼里看到的是我父亲,她疏远我时,眼里看到的是我母亲。
子桑玦看我突然沉默,没有询问,只是默默又将一勺粥送到我嘴边,我木然喝下一口粥,想起每次昏睡醒来,愫馜姑姑也是这样守在我塌边,一口一口喂我喝粥。
可如今我却觉得我从此失去她了,失去我的愫馜姑姑,失去我的沐蠡师父,我从此无家可归了。因为我不愿意见到他们,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们。
子桑玦再将粥送过来,我的一颗眼泪砸到碗里。
他却似没看到,又默然喂了我一口粥。
可眼泪一掉便止不住,一颗接着一颗,从我眼里滚落。
子桑玦忽然伸手替我擦掉眼泪。
在他面前哭,多丢脸。
我撇过头,捂住脸,“我不吃了,你出去吧。”
听到他放下碗,紧接着一阵衣袂摩挲的声响传到耳里,屋里又安静下来。
我以为他已经走出屋,捂着脸呜呜哭起来,我不知道我哭什么,我只是想哭,哭我的父母亲,哭我的愫馜姑姑,哭我的沐蠡师父,他们的无奈都变成了我的无奈,他们的劫难都变成了我的劫难。我想爱他们,可是这份爱是别扭的,我想恨他们,可是恨不起来。
一把力道将我扯到怀里,我愣了一瞬,才知道子桑玦一直坐在榻前。
我刚要推开他,却感到一只手在我的后背拍抚,“想哭就哭出声来”
听他这么说,一股泪又涌上来,我索性无赖地埋头在他襟前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就是闲的慌想哭一哭,你不许笑我。”
说完觉得不放心,又难过地说:“我把鼻涕眼泪都糊你衣服上了你别怪我。”
他轻笑,“这身衣服新做的,回头你赔我一件就行。”(未完待续)
zw443s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