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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越发觉得高二18班很诡异。比如今天的运动会,留守教室的和操场拼搏的正好各占一半,好像隐形屏障自动划分出的两个平行时空:一半是由周泰和王晓红为代表的“好学生”,一半是以王烁鑫和魏兮兮代表的“坏学生”。而我则是唯一穿梭时空之门的人。所以,一大清早,作为班长我便苦逼兮兮地煽动大家去操场为王烁鑫宋鹏和光膀等人加油。
现在这年头,集体荣誉感顶多哄哄幼儿园孩子。因此,我声嘶力竭了一节早读课,眼看就要比赛,第一世界的好学生们头都没抬一下,气得我吹胡子瞪眼。运动员们倒是不介意,一把勾住我脖子笑道,走吧班长,有你就够了,他们去了也是添堵。
好不容易挤进跳远场地,我一头便遇见自从去理科班就销声匿迹的莫彤。她扶了扶加深度数的眼镜说,这场你们班谁跳?
“我们班最好看的小白脸!特清秀特……”我激动万分地比划着宋鹏的摸样。正说着,黝黑黝黑的王烁鑫,甩动这肥大的腮帮子,在我和莫彤面前飞越一道毫无美感的弧线,然后扑通一声狠摔了个狗啃泥。人群中同时发出“嘶”的一声,莫彤愣了半晌悠悠地转向我笑道,“小?小白脸?李林立,你们班其他人都非洲来的吗?”
我慌忙摆手“不是他不是他”。然后抓起矿泉水,便一把拉住揉着臀部的王烁鑫问,宋鹏呢?
王烁鑫居然同时问我,音音呢?
我翻了白眼指了指看台。他便欢天喜地起来,“我就说嘛,她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说着撒腿就跑。
“死小胖,你还没告诉我宋鹏去哪了呢?!”我气急败坏地直跺脚。
“他没写数学作业,被八字胡抓走了!”小胖头也不回地喊道。
尽管一向游离的宋鹏对万事都漠不关心,但还不至于连作业都不写。我在操场中央傻傻愣住,心中不禁泛起一丝不安之感。耳边的欢呼声和加油声此起彼伏,波浪一样推着我的心底涌起一股热流,总觉得这么久欠着宋鹏什么,现在得补偿。想着想着,我便不由自主地徘徊到数学办公室门前。
推开办公室门的时候,八字胡正吹着小胡子指指点点宋鹏。而宋鹏依然阴郁着面无表情的面孔,背着手坑着脑袋,眼神迷离地盯着八字胡玻璃台下压着的和女儿的合影。一见到我,八字胡惊讶地问,李林立你来做什么?我没有叫你。
尽管我的数学成绩没给他丢人,但鸡大腿事件还是让八字胡对我颇有介意。而现在,我又迎着他的怒火径直走到宋鹏身边说,“老师,宋鹏应该不是故意不写作业的。”
一下,八字胡和宋鹏同时惊讶地盯住我平静的脸。“李林立,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八字胡靠在椅背上,仰着脸似乎嘲笑着“说吧,看你能替他狡辩出什么理由”。
“老师,宋鹏以前有没有不做作业?”我的反问让八字胡一下直起身板。“老师,一个从来都做作业的学生,突然不做作业,如果没有外部原因,那他一定是脑子坏了准备造反。”办公室里隐约传来几声老师们的窃笑。我又看了看身边脑袋埋得更深的宋鹏,继续说道,“老师,您这么生气,是因为宋鹏是差生吧。差生不做作业就是态度恶劣。可我上次因为发烧没做作业,您和颜悦色地嘘寒问暖完,连补都没让我补。”
八字胡被我说的干瞪眼,只能转向宋鹏问,“那,那你说,你昨天是什么原因?”
宋鹏没抬头,也没吭声。我死死盯着他,心中焦急着默念“宋鹏你快说话啊,我都已经帮你把台阶铺到这个地步了呀”。一秒钟,两秒钟,十秒钟,宋鹏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八字胡突然一拍桌子,“好了,我知道了,他就是想造反。李林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下我彻底傻眼了。于是,我也被牵连着一顿铺天盖地的批斗,然后被轰出办公室,末了还被八字胡警告“李林立你以后少管闲事”。垂着脑袋走了两米我还是恶狠狠地冲办公室方向做了鬼脸,然后一拳砸在宋鹏背上破口大骂,“傻逼你脑子坏掉了吗?”
宋鹏停下脚步,撩起眼皮,用冷若冰霜的眼神看向我,不屑地道,“少管闲事。”
校庆让校园格外喜庆,这种喜庆不仅是翻修一新的教学楼和重新铺整过的操场。学生们更雀跃于上课都位居二线的优待,当然还有食堂更丰厚的饭量。最近领导又特批演员们每日从下午三点排练到晚上十点,还多加一顿夜宵。这让我几乎终日无心上课,一到下午三点就在全班艳羡的目光中逃跑,连周泰和王晓红都会望洋兴叹。但这让老薛颇为头痛。除了吼两声“李林立你可别疯得忘记期中考”也颇无他法,基本上只能看着我笑嘻嘻地吐下舌头便跐溜地没影。
祁骁禹越发大胆。他总是摇头晃脑地在我讲话时敲出点不和谐的噪音。我若忽视,他便继续;我若瞪眼,他一定会装出一副可怜相嘟起嘴吧道“手抖,姐姐原谅我吧。”而现在,我正端着餐盘寻找座位,突然脚下一绊,满满的排骨汤洒了一身。再回头,祁骁禹赶忙收脚,埋下脑袋狂扒饭,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欠扁表情。
我望着自己狼狈不堪的毛衣,“啪”地将整个餐盘一下恶狠狠摔到他面前,积累多天的怨气终于冲破阙值。我用从未有过的音量和严肃吼道,“祁骁禹,你他妈给我说清楚,为什么每天和我作对?”
祁骁禹刚吞下一块排骨,吓得立刻吐了出来。他刚仰起头,我便单脚踩到椅子上,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筷子顶住他脑门,蹬着眼珠子抢白,“妈的少装无辜,老娘不吃这一套!”
喧闹的餐厅一下煞静。祁骁禹半张着嘴巴,木讷加惊恐地望着一副太妹面孔的我。
“说啊,你平时不是很能说么?现在怎么没声了?”见他毫无反应,我探过身子伸出掌心挑衅地拍拍祁骁禹的脸颊笑道,“告诉你,就算我被撤职,就算把你老子娘都叫来,我今天也不会轻易放过你!老娘他妈受够了!”
刚说完,“哇”的一声,祁骁禹居然嚎啕大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