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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课铃声刚响，最北面的窗户像队列般整齐划一地打开，八字胡还在演算，全班女生已不约而同地托起后脑勺，眺望起对面高二阳台上的帅哥们来。他们陆陆续续地走出教室。有的孤僻，独自在角落里放空，有的三三两两趴在阳台上笑闹着或对路过的女生吹口哨，有的则像坏掉的马达从走廊的这头追逐到那头再回这头。五层楼的青春期男生，在秋天的阳光下，尽情喷洒着浓烈的荷尔蒙。在我们这群压抑的高三学姐眼中，活脱脱一幅春宫图。

高三开始的第三个月，这已成为我们唯一的乐趣。

魏兮兮准时醒来，最近她看上了高二一个穿黑色连帽衫的男生。他不怎么出门，只是每周二的体育课才会路过魏兮兮的视线。所以现在，魏兮兮一跃而起，一把推开光膀，脑袋像狙击步枪一样架在窗台上。她疯狂地摇着我的脑袋，叽哩哇啦地大喊。我转头，却一眼看到了对面的夏至，以及夏至旁边的女生们。

夏至双手握着一瓶可乐，正微笑着和左边三个女生讲着什么。说完，他仰头喝了一口可乐，那三个女孩就乐开了花，拍着手捂着嘴。接着，另外一个女生走出教室，朝夏至走来的时候，夏至一直看着她。显然那女生说了什么，让夏至也朝她走了过去。接着，他居然和那女孩一道转弯下了楼。

文阮音突然在我耳边咬牙切齿。“贱人！”

果然就是她。

这是一个我只需一眼就能看透的女生。牛仔短裙，白色帆布鞋，各自衬衫，还扎着两个双马尾。用十五年后的措辞，这绝对是一枚不折不扣的绿茶。

“呵，还不如范蕊荧呢。范蕊荧至少长得清纯。你看那双狐狸眼，蒙谁呢？”

魏兮兮不知何时凑了上来，“哎哟我的妈呀，这小骚货裙子真短，我看她恨不得不穿才好呢——妈呀夏至也太明目张胆了吧，居然大白天公开在学校里面单独压马路！——喂，这小骚货叫什么呀？”

文阮音抿着嘴唇，咬出两个字，张婷。

“我去，这名字，也配……”，忽然我住了口，“真糟蹋了那件超短裙！”

话音未落，魏兮兮和几个女生，戳着手指头就冲对面大喊，“张婷，裙子脱掉！张婷，脱掉脱掉！够骚就脱掉！”

结果，第二堂课才开始，魏兮兮就给我们扔来一个纸团。我悄悄在课桌下打开：

“妈的，那小骚货居然托人给我们发短信，说有胆量就过来，没本事就别BB！”

那晚我和文阮音终归还是没去成。

不仅仅是因为那块恶心的油渍，恐怕也是因为我生日那天和祁骁禹的故事。17岁的生日最终悄无声息地死亡，所有的幻想都在那一瞬间变成了泡沫。不，泡沫至少还折射着五彩斑斓，而他至始至终连一句生日快乐都没有讲。但是我却无话可说。祁骁禹在留校察看的自豪感后，突然暗淡下来，像一束烛火瞬间被大雨浇灭。“对不起，我没法给你买礼物了，就是补，都补不了了……”

“我爸走之前，没收了我的手机，还断了生活费……”

我的心脏在风中颤抖，从心底燃烧的负罪感和愧疚感代替了愤怒。于是，我摇了摇头，强颜微笑，想开口却只说出一句“别忘记上药”就转身了。他应该是目视着我单薄的身影的。我依稀听到风雨之中飘来的声音，嗡的一声，我差一点倒在了教室门前。

“对不起……我爱你……

“所以，你想好了吗？”我也靠在墙壁上，和文阮音一同望着风扇片中透露的天。

“那你后悔吗？”文阮音反问。

我沉默了一分钟。这一分钟里，祁骁禹那句缥缈如烟的话再次过电似的从脑海中穿过。同时出现的还有邱城的声音和左珏的笑容。这句话简直已是我青春的诅咒。

久久的，我靠在厕所昏暗狭仄的墙壁上一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我都没说话。

要不是老薛的课，文阮音早拍案而起。我回头悄悄看了一眼魏兮兮，她瞪着大眼睛不用说我都知道在想什么。于是，我快速撕下草稿纸的角落，“这么猖狂，什么来头？”

“听说跟李忠泽有一腿，不过李忠泽应该没要她。”魏兮兮特地扔到了我桌上。

我看了一眼文阮音，她突然把课本立过头顶，咬着嘴唇冲我比划口型。我读了好久，才认出了那个名字。

左珏。

好熟悉却又好陌生的两个字。

很久之前，我把这两个字嵌刻在骨髓里，朝夕相处，如影随形。可现在，当这两个字无声无息地穿过我和文阮音之间30CM的空气，到达我的视网膜和耳膜，轻轻震颤我的脑神经时，心底似乎有一潭死水被划开了涟漪。

文阮音应该以为我并没有听懂。于是立刻飞来一张纸条。“听说她第一次给了左珏。不过你别多想，是这小贱人主动的。”

我刚打开纸条，扑面而来的几行字仿佛潘多拉的盒子，我几乎一秒钟内就在慌乱之中赶紧把它揉作一团，赶紧塞进了抽屉里。

耳膜嗡嗡叫，心脏呼之欲出。太多的碎片像瀑布一样倾泻。文艺晚会、未接的电话、钱若垚、和生日派对的誓言……我不敢清理，生怕知道太多后我彻底不知要怎么办。不想失态，于是下意识地转向了窗外，正好望见张婷捧着一杯可乐，和刚刚上完体育课的夏至并肩而过。夏至和她都笑得很甜，我于是朝文阮音望去，正对上她火焰般的眼睛。于是，我给魏兮兮甩了张纸条。

“第一节晚自习下，实验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