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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中指第一节关节开始泛红，发烫。和沉闷的空气一样。
每周二下午的数学周考让高三生对食物和新鲜空气的渴求大于其他任何一天。所以，铃声刚起，大家都涨红着脸，哀嚎着，像一群野兽挣脱囚笼。包括周泰。
今天，我却是个例外。
我假装若无其事，但是笔尖却一直落不到纸上。眼睛丝毫不敢挪开走廊，但又下意识地收回目光。反反复复，直到周泰捧着两个烧饼回来。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门外，再看看英语练习册上被我划破的重点句，轻声道，要不，去找他吧，还有半小时上晚自习了。
找他？
呵，可是，难道今天，他不应该找我吗？
这念头像春天的草籽在脑袋里疯长。等我气冲冲地走到他班级门前时，它已经开花结果，蔓生在我的喉头和手掌上。我毫无犹豫和征兆地走到祁骁禹的班前，看到他空荡荡的桌子，于是对着陌生的班级双手交叉大喊一声，祁骁禹他妈的去哪了？
那个戴着眼镜畏畏缩缩的男生还没张口，后排就传来了两声呛口。
“你谁啊你，拽什么东西？”
“在别人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一点女人样都没有，真不知道祁骁禹看上她什么了。”夹杂的女声。
“范蕊荧是恶心了点，但至少比这个母夜叉好。”
之后，门就被一个短发，厚眼镜，单眼皮，大饼脸，面无表情的女生甩上了。
我被狠狠拍在了外面。
眼前脑后，一片漆黑。
天，又要下雨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木讷地站了多久，只听见脑后轰隆隆的雷声，和身体中嗡嗡的血液奔腾。忽然一个生活，夹杂其中传入耳膜。
“喂，你要一直站在这里吗？”
好久以前，我也曾如此狼狈地站在候机大厅。也有这样一个声音，从背后响起。像上帝的召唤，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活了过来。只是那时候，是祁骁禹。而此刻我转头，居然是，夏至。
不过，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夏至。
我已经没有脑细胞去思考夏至为什么会出现。所有的视神经都集中在他硬朗的下颚、颌骨和鼻梁，若隐若现的头肌和胸肌，以及古铜色的皮肤上。等我扫视N圈回到他的眉眼，那卷翘的长睫毛和水汪汪的大眼睛才让我确认，没错，他就是夏至。
“去了趟东南亚而已，我倒觉得挺好。”还是那样灿烂的笑容，不过埋了一份深沉。“你找……他？”
本来夏至就要脱口而出祁骁禹，但他生生咽回去。于是我们不约而同地想起开学的事，两个人都垂了眼。我无奈地笑，“没找到。”
“说不定，他去找你了。”夏至依旧垂着头，手插进裤兜，“今天不是你生日吗？”
像锤子一样砸在脑袋上，耳朵又开始嗡嗡的。那个疯长的念头从心底钻出了胸腔，好疼好疼。我刚想张口，却听见脑后一声大叫。
“李林立！”
夏至抬起头，越过我的肩膀向走廊尽头望去。我回头的时候正好撞上他的眼神——惊讶和胆怯，还有一些欢喜。可是祁骁禹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些。
他趾高气昂地用下巴看着我，脑袋歪向一边，看着我和夏至。而我却怎么都忽略不掉他身边三个打扮时尚的姑娘。一个面色苍白，眼神犀利，唇角天生下垂，长发但却不飘逸，和双手腕上缠绕的金属手镯一样沉重。一个胸脯足以让她身体任何一个部位都黯然失色，眼角上扬，眉飞色舞，正和另一个扎着高马尾格子衬衫和超短裤的运动女生窃窃私语。
我的拳头，已能攥出血。
祁骁禹大步流星到我面前，先用肩膀撞开夏至。换做以前，夏至应该会搡几步，甚至倒下。不过今天他脚底生根似的，让祁骁禹愣住。祁骁禹上下打量了夏至两眼，夏至却面朝乌云密布的远方，像故意回避。于是祁骁禹冲我喊道，你，跟他，在我们班门口，干什么？
他一字一顿，像刑讯。听完这句话的时候，正好倾盆大雨，一泻而下。浇地我每一只细胞都凉透了。
“呵，你问我？”我指着自己鼻子，哭笑不得，“你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对，也对，你怎么会知道。有那么多美女在身边，你还会记得什么。”
“你别阴阳怪气好嘛？我去排练了。市里有个中学生艺术节，是老师让我们组舞团代表学校比赛好吗？”祁骁禹说完更得意洋洋了，“难道在你眼里，我就应该天天在教室睡觉吗？”
我刚要开口，他却咄咄逼人。“你不要转移话题，你们俩，在我班面前，干什么？”
他用一副抓奸成双的眼神看着我和夏至。我气得开始发抖，脑袋如麻。那一天我为什么要提醒他呢？如果不提醒，他忘记或许我就没有这么失望和愤怒了。可是，他应该记得啊。我是他的女朋友啊，他……可是第一个吻过我的人……难道，在他心中……那个吻并不代表什么吗……
“他是来找你的。”
夏至似乎忍无可忍。“她已经等了你很久。我只是路过……”
“路过？”祁骁禹眯起眼，又歪过脸，“奇怪了，你不是对我们俩的感情状态一直很感兴趣吗？”
“我不是，我就是想知道你……”夏至又一次吞下了后面所有话。
“我怎么了？我，和她在没在一起，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就是和她分手了，也没你夏至什么事儿！”
一个结实而响亮的耳光，砸在了祁骁禹的脸上。
夏至攥紧的拳头有些发抖。但是三秒钟后他松开了，发白的指节。后来，他摇着头走掉了。离开时，他望了望我，闪烁出和曾经有过的光。可水汪汪的大眼睛很快嗖地暗掉，睫毛下垂，可怜的，像一个被摧毁整个童话世界的孩子。
待夏至走远后，我才压抑着怒火问，“祁骁禹，你知道今天几号吗？”
“22号。星期二，怎么了。”
“你……”我头皮发麻，两眼发黑，“我……今天是我李林立的生日……你，还记得吗？好久之前，我记得你说要陪我过下一个生日的。那时候……”我顿了顿，喉头被卡住。“我们还只是朋友。”
祁骁禹，一瞬间，抽搐了一下。但是半晌，他还不犹豫地犟道，“我……我……又不会数着过日子。”
“呵呵，好。既然你觉得，你不应该记得女朋友的生日。那我，无话可说。”
雨更大，秋风萧瑟。横七竖八地雨水刺向我的侧身，脖子和脸颊。
“不是……”祁骁禹有点慌了，其实。他躲开我的眼睛，低下脸，崛起嘴，“我今天，我今天也有事情啊……”说完，他突然壮胆似的提高音量，“你怎么不关心我出什么事了呢？”
说着，他似乎故意把右脸颊侧到我眼前，好让我清晰地看见他嘴角裂开的血迹，以及和我左边巴掌对称的五指印。显然，这是一只比我粗壮有力很多的手掌。
心头的大火好像一瞬间就灭了，留下孤零零的几根枝桠在秋风里瑟瑟发抖。我下意识地把手伸到伤口边，他呀了一声，躲开了。我说，“你……又惹什么事儿了？”
“什么叫我又惹……靠，四中那帮小子挑衅到校门口了，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当我祁骁禹吃素的？哎？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是我挨打？”他突然呵呵笑起来，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脸。“就他们那几个菜色要能碰到我祁骁禹半根手指就不错了！开玩笑！再来十个都照样把他们打得妈都不认识！”
我自始至终一句话没有。祁骁禹永远这个话题上有着取之不竭的动力和自信。“所以呢？”我指着他的嘴角，准备嘲笑，“难不成这是你爹揍得么？”
“哎？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