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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膀的胸口一起一伏。短袖湿漉漉地黏在皮肤上,他就那么看着我。直勾勾地看着我。
我使劲儿咽了一大口吐沫。两点钟的毒日头把灵魂都要蒸发了,大家趴在课桌上奄奄一息,像脱水的生菜。只有光膀劲头十足,他又挑着眉毛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我要是把上衣脱了,你敢不敢看?”
说着,他就一把撩起上衣到胸口。我的脸当场烧到八十度,差点没吐在周泰身上。突然,姚丹漪摇曳着曼妙的身姿进门,正对准光膀汗水滚动的腹肌。她当场尖叫一声,捂着脸喊,“哎呀,流氓,人家害羞了!”
全班立马在惊恐中集体醒来,又在呕吐中集体晕死。我赶紧岔开话题喊道,“别睡了别睡了,都去上电子阅览课。”正在酣睡中口水淋漓的胖子顿时就跳起来。
自从高二莫名其妙地开设电子阅览课后,王铄鑫惊喜地发现,按学号排列,文阮音正好坐在他旁边。从此以后,每周四从早上六点半他就开始躁动,下午上课前他还得去厕所抓几把头发,每次都把水甩到我的课本上。
只不过文阮音不冷不热,随意开关着网页,有一句没一句地应和。
我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是为王铄鑫还是为文阮音。只是隐约觉得,魏兮兮的话或许是对的。出院后的文阮音的确不一样了,这种不一样是一种本性,但与她的气质违逆。
我照例打开BBS。在满屏的高一美女投票和高三帅哥大排名中,一个叫做“如果有未来”的账号闯进我视线。头像是流川枫,年级是高二,只发过一个“NBA大灌篮视频合集”的帖子,还是一个月前的。我隐约感觉到什么,于是点开了留言板写道,“如果有未来,你会守约吗?”
写完这句话的时候,秋日午后的阳光似乎第二次抚摸过我的脸。苏御依然在我身边,伸展着四肢眯着双眼和我一起做大学的梦。曾经觉得这个太虚无缥缈的梦,在四百天后就要变成现实。这让我很压抑。我死死地盯着流川枫灰色的头像,太阳穴轰隆隆地跑火车。后来,小胖垂着脑袋对我说,我们来掰手腕。我居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他。因为我总感觉身体里有个怪物。它在我的五脏六腑间钻来钻去,如果我不把它释放掉,它一定很快吃掉我的心肝。
初中的时候我很热衷于这项运动。当年还没有变声的高宇凡是我常年的手下败将,我傲娇地笑话他说我要鄙视你到八十岁。所以我毫不犹豫地接受了小胖的挑战,尽管他是高宇凡的三倍体重。
可惜,我刚架起胳膊,就被王烁鑫瞬间撂倒。
“重来!重来!”我立马急了,“不行,你得让我一只手!”
于是我架起两只胳膊重新整装上场。可惜,坚持了才五秒钟,我又重重地栽下去。我暴躁地扯着衣领,大喊,“你干嘛呀死胖子,不爽也别虐待我啊!”
突然发现光膀的眼神直勾勾地定格在我的领口上,我当即捂住脖子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看你妈!”
光膀倒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淫笑着伸出一只胳膊。肱三头肌当场就立起来。“来,咱俩也掰一个!”
我一撇嘴,“太累了,掰不动!”
“来嘛,算我求你,一会帮你接水!”他一把抢过我的太空杯。
我依然撇着嘴。自从搬到我后桌,光膀的本性暴露地一清二白。我鄙视地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赶紧发誓,“一星期!”
我想了想,一拍桌子,“一个月!”
光膀立马死死握住我的手兴奋地点头,“没问题!”
之后的一秒钟我就被他放倒了,事实上,是我放水了。我慌忙缩回胳膊后依然感觉到光膀诡异的眼神。半天,他凑到我脖子后轻声问,“你碰我的手,有没有心动的感觉?”
顿时,一阵阴风扫过后脊。我僵硬地还未能动弹,周泰居然差点吐在他最心爱的数学作业上。王烁鑫不高兴了,他瞪圆眼睛一把拉过我说,“去去去,我和立姐说话,你一边儿去!”
我若有所思地看了小胖一眼。他立刻拧起眉毛,深叹一口气。“文阮音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没有吧。
但她不一样了。
她不是一直都那样?
不对,她住院以后就不一样了。小胖突然捏紧拳头,“肯定是李忠泽。他去医院看过她,我撞见就两次。”
王烁鑫埋着头,碎碎念地都像个老娘们。祁骁禹突然从窗外一晃,我赶紧偷偷飞出去。李孜孜之后他没再找我。所以我调侃道,“哟,祁大公子最近从良了?”
“从个屁,老子刚打了一架!”他擦了擦嘴角的污渍,暮光在他湿漉漉的头发上跳跃。
我翻了个白眼。
“不信去球场,学校足球队队长两分钟前刚被我干趴下!”
魏兮兮正挽着陈依霖笑闹而过。我问,“谁是学校足球队队长?”
魏兮兮瞥了我和祁骁禹一眼,摇了摇金粉色的爆炸头呵呵一笑,“高三是个踢球的都说自己是足球队队长!”
我立刻笑喷,祁骁禹当场没脾气。于是他赶紧话锋一转,摊开手掌道,“听说你发了横财,赶紧请我吃饭!”
“祁骁禹,你是没耳朵还是没脑子?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该请我吃饭!”我下巴直戳祁骁禹的胸口。
“我上次请过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一毛钱?一毛钱你就想打发姐!?”
“行,给你五毛。”
我差点噎住,倒是祁骁禹趾高气昂。他双手猛地握住我肩膀,“好姐姐,你都请全班吃肯德基了,就不能请我吃个食堂?你还把我当不当兄弟,你看我对你这么好!”
祁骁禹宽大手掌的温度和力度顺着我的双肩往上爬。我们逆着人流中拥挤,脸颊和心不自觉地热了。他嘻嘻哈哈地倒走着,和我讲述足球场上的事迹,张狂地笑着,让所有人都侧目。晚风吹过他的发梢,把汗水洒在余辉里。我于是深深地吸了口气,熟悉的味道让我每个细胞又一次躁动不安。直到食堂门口,他才突然定下郑重其事地掰过我的肩说,“炒饭鸡腿卤蛋不放辣。”
我这才意识到什么,赶紧甩开他的胳膊。“明明是你相亲好嘛,你怎么这么厚脸皮!”
“我不相亲。”祁骁禹依然正襟危坐地盯着我的双眼,“我参加了全省舞蹈大赛,明天开始训练,六月回来。今天来跟你告别的。”
“啊?跳舞?跳什么舞?为什么是你啊?你要去哪里训练?怎么要去这么久,你疯了吗?”我连珠炮似的问得他都喘气。
“国标。”
我的脸顿时像雷劈过一样焦黄。因为在我眼中,祁骁禹的肌肉是用来打架的和打鼓的,把它们塞进紧身裤里很恶心。他的脸立马也长了,故意提高嗓门喊,“怎么啦,国标怎么啦!要不是武大妈说,我不去,范蕊荧就得去,我才不会随便跳呢!哼!”
他抱着臂,撅起嘴,像任性的小娘们。我笑笑,“较劲呢?”
“哼,我和她较劲儿,她也配?!”
祁骁禹鼻翼煽动,眼里却蹦出一星扑朔迷离的肯定。在我看来,那叫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