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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跑出去了，还没说话，哎哟我去，在这演韩剧呐？”

魏兮兮咬着吸管，笔尖飞驰，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我的试卷。我对这种抄了作业还吐槽的行为一向不耻，所以把脸转了个方向。此刻，教室里人头攒动，躁郁不安。冬天还未走远，各位已花枝招展地用初春赶集的表情和腔调满世界吆喝：作业嘞，作业借一本嘞，有没有作业嘞。

“你们真的没再联系吗”，陈依霖突然一把按住卷子，像一头暴躁的母鸡咯咯叫，“等会等会，我还没抄完，你忙着去约会啊你！”

我这才赶紧转话题，“对了，快交代，那天我看到的那个男的，什么情况？”

这时候，文阮音缓缓合上我的数学作业，默默地叹了口大气。对面的魏兮兮立马就慌了神，嗔怒地扔过透明胶带，“别听他们瞎说，没那么夸张好不好？！”

我和陈依霖立刻像卷尾熊一样跳到文阮音身上，用看左珏一样的眼神望着她。

“咳咳，其实吧……”文阮音故意试探性地盯着魏兮兮，“就是一个外面的混混……”

“喂喂喂，怎么说话呢？他很有威信的好吗，而且他也有正经生意。”魏兮兮急了，双手按着桌子像随时要起身辩论的选手。

“什么生意？”

“酒吧生意。”

“不会不干净吧。”我顿时有些警觉。

“你别这么老土好不好”，魏兮兮一脸鄙夷，“酒吧在大城市是很正常的夜生活。他去过很多大城市，是个有阅历的男人。”

魏兮兮从来都和我们不一样。她说，中学男生太幼稚，只有饱经沧桑的心灵才有安全感。所以，她的男朋友和我们鲜有交集。唯一的例外就是上个月一个高三复读哥。他长着一副足以欺骗魏兮兮的胡渣脸，操着低沉而磁性的口音。他第一次见我，狠狠吐了口烟，在雾霾中悠远地道，你是个压抑的女人，你很孤独。我们都哈哈大笑，因为“女人”这主语太诡异。两个礼拜后，魏兮兮和他分手。她啃着鸡腿哈哈大笑，那傻逼见谁第一句话都是“你是个压抑的女人，你很孤独”。

于是，我憋着笑问，“这回，这大哥不压抑吧？”

魏兮兮一巴掌呼到我后脑门，“你他妈才压抑呢，你哪儿都压抑。”

“美女姐姐们好！”

夏至眼睛一直都像夜路边的大灯泡，不仅大还晃眼。重点是，他还总是冷不丁地出现。就像现在，“砰”地一下爆地我们四个都傻了。他兴奋地像只小狗，两只裹着毛手套趴在窗台上向教室里探着身子，大喊：“哇，你们在抄作业呀，要不要我帮你们抄呀？”

我刚准备起身堵住夏至的大嘴巴，脚尖忽然被死死踩住。她们都把头埋进试卷。我望去，夏至身后，裹着黑皮夹克的李忠泽让温度骤降。

我立刻胡乱抓起一张试卷，把脸狠狠塞到里面，心小鹿乱撞。李忠泽推开连衣帽，随便一扫就望到四位佯装的表情。他眼神依然刺痛和冰冷。这让我门牙一下咬破了吸管。即便是我，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小树林里的耻辱。何况是这样一个李忠泽。忽然，李忠泽旁边的夏飞雪打了个响指。夏至水汪汪的大眼睛立刻闪现怜意，嘟起嘴刚想挥挥手就被夏飞雪拎着后衣领拖走。而李忠泽居然一下撤回眼神，目中无人地径直走过了教室。

“他就这样走了？”陈依霖依然埋着脑袋，但语气很惊诧。

“我靠，大姐，你还要他回来踢她一脚吗？”魏兮兮满不在乎，“再说，他现在也得给我几分面子吧。”

我和文阮音都没说话。

教室一下静了。老薛步履蹒跚地踏进教室。他敞开着羽绒服挺出浑圆的肚子，带着内涵的笑容走上讲台说，“同学们，美好的新学期终于开始了。”

当“美好”从老薛黄巴巴的嘴里挤出来时，全班都打了个寒颤。他优哉游哉地翻开笔记本，双手撑住讲台用再也不能平静的语气说，

“同学们，学校对你们这一届的重视我想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你们是新改革的第一届，是选拔出来的尖子——当然我知道有些人除外”，老薛眯眯一笑，“所以，学校要求这学期必须完成高三所有的教学任务。”

骚动。

继续骚动。

持续骚动。

大家的屁股都不自觉地扭动起来。魏兮兮最激动，摇着脑袋翻着白眼，“切，又不是喂猪，想填多少就填多少！”三十秒过去，老薛没发火，没吭声，愣是看我们自我消化了这个天煞的噩耗。回归平静后，他说，“计划是这样的。从今天起，晚自习加一节，到十点半。语数外加课到一周七节，政治和地理加到一周五节，语文一周六节，计算机课取消，下午的自习课全部上课。周六上午的自习，按单双周上英语和数学……”

我清晰地听到，每一个逗号都伴随一声惨叫。最后一句省略号彻底把哀嚎绵延至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陈依霖认真地掰着手指，“妈的，还有四百多天呢，哦，不对，将近五百天呢！”

林奚倒是乐观，掐指一算，“不是吧，那我俩在一起的时间岂不是多了一倍？”

我的头突然很痛。王晓红神色紧张，在我耳边喃喃自语。它像只蜜蜂钻进我脑袋里，越钻越深，把很久之前对老薛发的毒誓都挖了出来。不偏不倚，老薛绿色的小眼睛突然撞上了我，于是脑袋嗡地一下像断电的机器，停了。

“喂喂喂！”

魏兮兮突然猛拍我的后背一把蹿到我对面。她把脑袋搁在我桌子上，而陈依霖堆满笑容，文阮音直勾勾地盯着我。以往，她们这么出现，我都会在半秒钟之内头也不抬挥着大手说，“滚滚滚，有多远滚多远，别在姐面前卖骚。”然后等她们活蹦乱跳地逃课时，我会对着背影大吼一声，“别忘给老娘带封口费！”

可是今天，我却扫了她们三圈楞没张口。魏兮兮一下急了，弹起来后仰身子说，“你失忆了？”

我拇指和食指狠狠扭着橡皮，直到把它捏出一道明显的坑，才挤出两个字。“不是。”

“那是什么啊？你这会怎么了，刚刚不是好好的吗？”

“是啊，马上就要压力山大了。不趁没正式开学赶紧出去，以后估计就出不去了啊！”

“就是因为学校抓这么紧，我才担心你们出去会被……”我还在捏着橡皮。

“我擦，有你我们怕个鸟！”魏兮兮一拍我肩，招呼着陈依霖和文阮音就喊，“走走走，有班长罩，我们逛街去！”

“你们又要逛街啊……”我小声嘀咕，心里扭曲地比像手里的橡皮。

“情人节礼物还没买呢！”

三人远去的背影甩出一句让心脏轰然破碎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