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学校里,她拍出第一个短片就是和陆应淮一起看的,时隔多年,她终于又跟陆应淮坐在了一起。
她像个急于讨夸奖的孩子,要陆应淮看一看她,看陆应淮不在的日子,她变得多优秀。
而陆应淮也一如她所愿。
在放映厅灯光亮起来的刹那,陆应淮抱住了她,轻吻她的眼角,“乖乖,你好厉害。”
江柚鼻子一酸。
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当初被人肯定,终于闯出一点名气,又或者被退回来稿件,被批评得一文不值的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委屈。
这么多个日夜,她和陆应淮都不在彼此身边。
不仅是陆应淮没能一直望着她,她也错过了陆应淮好多好多年。
她一边嫌弃陆应淮肉麻,一边也不管放映厅里有没有人看他们,也抱住了陆应淮。
她吸了下鼻子,又像小孩子一样肯定道,“就是,我超厉害的。”
看完电影出来,才发现外面下雪了。
嘉林不算是多雪的城市,虽然每年总会有那么几场,却难以堆积出厚厚的雪层,薄薄地铺在地上,天一亮就都化了。
江柚和陆应淮牵着手往家走,因为已经过了十二点,这附近的人少了很多。
但是街口还有人在卖毛绒绒的发箍,是小狐狸耳朵的样子。
陆应淮路过看了几眼,买了一个。
江柚本来还在看热闹,不知道陆应淮买这做什么。
结果转身陆应淮就戴在了江柚脑袋上,还往后退了一步,欣赏两秒,“不错。”
江柚皱着脸,不敢想自己是什么样子,小姑娘戴着这种发箍叫可爱,她一都快三十的女人也戴,就是老黄瓜刷绿漆——装嫩。
她想伸手拿下来,陆应淮却不让,捉住她的双手,“好看的。”
确实是好看的。
江柚本来就是美人脸,又生得艳丽漂亮,戴着这种毛绒绒的小耳朵。
虽然不像青葱年少时候一样懵懂,却也有种狐狸的慵懒和乖巧。
陆应淮说,“你记不记得,大学里有一年你去参加文院的圣诞晚会,就被人捉着戴了小猫耳朵。”
他那天正好有事,江柚自己先去的,等他去到圣诞舞会的时候,江柚已经惨遭毒手,戴着小猫耳朵被众人团团围住在中间拍照。
女生们都喊学姐超美,忍不住摸摸她的耳朵又捏捏她的手,笑成一片,俨然拿她当个吉祥物。
江柚那天穿得又乖,白色的毛绒外套,领子上一圈毛也是白绒绒的,被团团围住,真是可怜又无助。
等陆应淮到了,黑着脸把江柚从人堆里抱出来,江柚才算得到解脱,八爪鱼一样趴在她身上不肯下来。
然而陆应淮那天并不是生气。
他也觉得江柚可爱得不行,但他小气得很,不愿意让别人对这样可爱的江柚摸来摸去。
他抬起手贴了贴江柚的脸颊,“你现在跟大学一样可爱。”
江柚不记得了,大学里发生过太多事情,而她也毕业好几年,这些细枝末节就像水中花镜中月,都散成了一团雾。
但她却记住了别的。
她记得大学里跟陆应淮出去看电影,也是冬天,过了十二点多。
她那天穿的鞋子有点小,走路走得脚疼,陆应淮一路把她背到了银杏公寓楼下。
那时候她二十岁岁。
她眼睛转了转,说道:“你要我戴着也行,我累了不想走了,你背我回去。”
她坏心地看了陆应淮的腰一眼,“不过你要是背不动了,就说明你不行~”
陆应淮挑了挑眉,哪个男人受得了这种挑衅,他不轻不重地捏了下江柚的脸。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回去了给我等着。”
说完,在江柚面前转过身,半弯下来,露出宽阔的后背,“上来吧。”
江柚嘿嘿笑了一下,左右也四下无人,直接蹦跶上了陆应淮的背。
陆应淮稳稳地把她背了起来,还在路灯下转了一圈吓唬她。
江柚头埋在陆应淮肩上,一直忍不住笑,骂道,“幼不幼稚。”
当然幼稚,但爱情就是让人不自觉变得幼稚。
在外面需要永远风度翩翩,成熟稳重,从不肯开口示弱,但回到心爱的人面前,就会不自觉卸下心防露出孩子气的一面。
这里离他们家也不远,陆应淮觉得这条路好像没走多久就到了头。
天上还下着薄雪,江柚趴在他背上也不老实,伸手去接飘下来的雪花,看着在掌心化开,然后拿手去贴陆应淮的脖子。
陆应淮无奈,“再闹当心掉下去。”
江柚才不怕,俯下身搂着陆应淮的脖子,觉得自己安全得很。
快进住宅区的时候,江柚想想还是要脸,又从陆应淮身上下来了,不然要是碰上个邻居什么的,她这张老脸就丢到西伯利亚去了。
陆应淮一眼看出她的心思,揶揄地看她一眼。
两个人手牵手回了公寓,在楼下的时候,江柚从扶手上捏了一把雪,攒成一个小雪人,放到了台阶边,然后才跟着陆应淮上去。
而他俩谁都没注意到,在离他们不远的树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是外地的车牌,在这下着雪的冬夜也不知道停驻了多久。
如果不是陆应淮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江柚身上,稍微抬起头,也许就会注意到,那车里坐着的,是他的母亲。
俞砚池坐在后座上,望着已经重新恢复平静的公寓楼下,她的儿子和那个叫江柚的女人已经离开了。
她在这儿等了几个小时,才看见他们回来,但是最终她也没有走上前,就这样在车内望了短暂的几分钟,彷佛他们不是母子,而是一对生疏的陌路人。
以前她总觉得自己是无坚不摧的,她的人生里一直鲜花锦簇,万事顺她心意。
哪怕那个男人不爱她,最后还不是娶了她。
心里有别人又怎么样,陆赢和她到最后还是她赢了。
俞砚池,死死盯着车窗外的雪,看着陆应淮踩过的雪。
可是为什么,她一直以引为傲的儿子会这样,这样绝情!
陆赢,是你!是你在报复我,对不对!你的好儿子啊,我养了他二十多年,他恨了你二十多年。
结果到最后,你还是赢了。
“夫人,回去吗?时间太长,少爷那边就会收到消息。”
俞砚池耻笑一声,“你看,他那个样子,真好笑。”
“没出息的东西,被别人捏在掌心里。”
管家皱了皱眉,却也没去反驳她。
她在后座上,抱着双臂,披肩把她整个人笼罩起来,显得格外消瘦。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刚刚见了和她几乎决裂的儿子。
但她又忍不住想起陆应淮刚才的样子,从路灯下走过来,伸手拂去江柚头发上的细雪,跟在国外的样子天壤之别,像无心的石像突然活了过来,为了一个人学会了七情六欲。
她自嘲地笑了下,也不知道她和陆赢怎么生得出这种情种。
陆应淮长得很像陆赢,和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永远那么好。
可这永远不会是她的。
雪粒夹在风中,敲打着窗户,她低声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