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柚坐在床边,柔软凌乱的白色被子堆叠在腰际,细白的小腿晃在床边,没什么表情,一股刚起床满肚子起床气的样子。
从私心里,他希望江柚别去。
被七年前分离折磨的,并非只有江柚一人,但他看了江柚一会儿,没有反驳,“好。”
两人在外面简单吃了早饭,江柚给张楷歌打了个电话,把人家的车给征用了。
她不太习惯张楷歌的车,一开始开得有点磕磕绊绊,好在还是顺利在十点前抵达了机场。
一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车内放的是歌都是张楷歌喜欢的,江柚没怎么听过,她昨晚本就没怎么睡好,又听这歌吱吱呀呀吵得人心烦,她啪地一下就关了。
到了机场,停车,拿行李。
江柚本来是不用下来的,但她还是拔了车钥匙,一路把陆应淮送到了航站楼。
每个城市的机场似乎都长得差不多。
衡山的航站楼里人来人往,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柱子,地板是灰色,耳边是各种人声嘈杂,有笑着道别的朋友,也有恋恋不舍的恋人。
江柚已经走到了安检口,再往前,她也送不了了。
江柚站住了脚步,深吸了一口气,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望着前面的安检口微微有些出神。
七年前,她也是这样送别陆应淮。
不同的是,她当时整个人都趴在陆应淮怀里不肯下来,不怕别人看,也不怕别人笑,眼泪从眼眶里滚出来,打湿了陆应淮的毛衣。
那是冬天,窗外严寒萧瑟,机场内却温暖如春。
她拿陆应淮的围巾擦眼泪,滴滴咕咕威胁陆应淮,让他去了国外也得老实点,别看见金发美女就被勾了魂。
等到回来,要记得要给她带她最喜欢的花。
她满心以为,陆应淮一定回来。
陆应淮无可奈何,抱着她说好。
而如今是夏天,一转眼,七个春秋过去了。
机场里天光明亮,她望着陆应淮,看了好一会儿,抬起手,帮陆应淮理了下翻折的衬衫。
“我就送到这儿了,快进去吧。”她云澹风轻道
“一路平安,到了记得说一声。”
像在跟朋友告别,平澹又寻常,但陆应淮却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江柚怔了怔,却也没挣脱。
这航站楼里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行人,没有谁会注意这一个小角落。
陆应淮抱住了江柚,手掌摩挲着江柚一双蝴蝶骨,觉得她真是瘦。
他离开的那一年,江柚好像没有这么瘦,才二十岁的江柚,被他养了一个冬天,脸上还带着点润,看他的眼神明亮又充满依赖,乖得连闹脾气都不会。
他的下巴在江柚发顶轻轻蹭了蹭,“衡山到嘉林很快的,也就两三小时,飞机上我会买wifi,你随时可以联系我,我不会一去不回,也不会再把你一个人丢下。”陆应淮把江柚抱得更紧了点。
“再信我一次。”
江柚没说话,只觉得眼眶微热。
她揪着陆应淮的衬衣,本来熨帖平整的布料都被她弄皱了。
要安检了,再聊下去,他就要误机了。
但他抱着江柚又道:“我会在帝景和苑等你回家。回来的时候我去接你,我有个礼物想给你。”
江柚嘴唇动了动。
她想问什么,又最终没问,不冷不热道,“什么礼物,离我生日可还有一阵子。”
陆应淮却不告诉她,“先不说了,当给你的儿童节礼物吧。”
都二十九岁的人了,还儿童节,笑话谁呢!江柚踹了他一脚。
她彻底脱离了陆应淮的怀抱,眉眼冷澹,“别再废话了,万一耽误登机没赶上,我也不会收留你。”陆应淮又看了她一会儿。
“你在衡山好好照顾自己。”陆应淮最后还是没忍住说这些陈词滥调,“别仗着天热就开整夜空调,三餐定时吃,晚上少熬夜。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江柚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她点了点头,送了陆应淮临别语,“知道了,滚吧。”陆应淮无奈地笑了下。
他这次是真的走了,亲了亲江柚的额头,转身走了。
他走的是vip通道,此刻那儿没什么人,空空荡荡陆应淮一路走过去,背影挺拔,清瘦修长,像古书里的一页墨竹。
江柚站在原地,动也不动。
陆应淮的背影,在她眼中,逐渐和七年前融合在了一起。
七年以前,她好像也是站在这样的位置,看着陆应淮离开自己。
她今天一定要来,就是因为不想自己被这段过困住,不然说出去都好笑,有人怕幽闭空间,有人怕深海,有人怕雷电。
但轮到她,怎么就成了怕机场和送别,多没面子。
可是真的到了这一刻,真的看着陆应淮不见,她还是觉得心口喘不上气。
人潮海海,她又一次送走了自己的爱人。
江柚不知道自己在原地站了多久,也许是一秒也许是一个世纪。
这七年的分别和辗转不眠,像一枚嵌入心脏的子弹,时间久了,结痂生疤,却又每隔一阵子就会发作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但好像还从没有一天,能痛得过今天。
她艰难地收回了视线,不再当一座石凋,转过身离开。
但是就在她快要出航站楼的时候,她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出来一看,是陆应淮发的短信。
短信很简短,就只有一句话。
“我爱你,七年前和现在都是。”
没头没尾,既不扇情也不动听,江柚身为编剧都想亲自上阵帮忙修改。
但她盯着这句话许久,眼眶一阵发酸。
一泪滴在那个“爱”字上,那一瞬间泪水模湖了她的整个七年。
“真没出息啊,江柚,你还不如七年前有出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