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间已经晚了,路上不算忙,没多久就到了江柚的公寓楼下。
她用仅剩的清醒自己锁了车,拿着车钥匙,摇摇晃晃上了电梯。
可是到了她自己家门口,她却死活打不开门锁,指纹怼了几次,屏幕都无动于衷。
要是输密码,她混沌的大脑又想不起来。
如此几次,滴的一声长鸣,她家的密码锁就自动锁定了。
江柚呆了呆,后知后觉地想,她好像被关在了自家大门了。
她不死心地又接了几下,密码锁依旧不为所动,惹急了就滴滴滴直响。
江柚没辙了,她总不能让五一来给自己开门,这个点了,五一这只作息良好的老年猫大概早就进窝打盹了。
她想,还好,她给五一准备了晚饭,起码没饿着她儿子。
她站不太稳,干脆坐在了地上。
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现在她脑子混混沌沌的,被夜风吹着也没清醒几分。
醉鬼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她既没有想起自己可以去投奔宋温予,也没想起自己可以外出住酒店,而是不着调地想,她要不要干脆在门口睡一觉。
但她在门口待了没两分钟,与她正对的那扇门却突然打开了。
从里面走出个高挑冷漠的帅哥,穿着灰色的居家服,煞有其事地看她。
江柚想,哇哦,这帅哥好像我男朋友。
她眼睁睁看着这帅哥逐渐走近,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低声问,“你在外面干嘛,怎么喝这么多酒,不怕感冒吗?”
哇哦,声音也好像哦。
她盯着陆应淮的脸,没回答,眼睛却眨了眨。
她想起来了,眼前这帅哥,不是像她男朋友。
这就是她男朋友啊。
陆应淮不知道眼前这只醉鬼在想什么,他只从江柚身上闻到了一股杂七杂八的男式香水味,混合着酒精,像有无数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靠近了江柚。
这让他心揪了一下。
他扫了眼江柚跟她身后禁闭的大门,隐约猜到这小醉鬼是被锁在了门外。
大概是酒精的作用,江柚一改这两天的冷澹,背靠着门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艳若桃花的脸,眼神清澈,外面的披肩被她脱在车里了,只剩下里头干净的长裙,像极了那年银杏树下的她。
那时候江柚也是这样,一直盯着他,想什么都写在了眼睛里。
陆应淮一下没了脾气,单膝跪在江柚面前,商量道:“你进不去家门,我也不知道你的密码,我可以先抱你回我家吗?”
江柚仍旧痴痴地望着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陆应淮也根本不需要答桉。
他就是虚情假意地问一问,他稍稍使力,一手绕过江柚的肩,一手抄起江柚的腿弯,就把人打横抱起来。
江柚很瘦,靠在他怀里,像随风落下的银杏叶。
陆应淮不怎么高兴地想,也不知道江柚都怎么照顾自己的,早晚得要喂胖点才行。
他带江柚进了门,从玄关处起,一路灯火通明,明明家里有两间客房,他却直接抱江柚进了主卧,放到了床上。
主卧里没有开明灯,只有床头的台灯散发出幽幽的亮光。
陆应淮帮江柚脱了鞋,全然忘了自己有洁癖,把人塞进了被子里,拿着热水打湿的毛巾,替江柚擦手擦脸,动作都小心翼翼,像是怕弄疼了江柚。
江柚半睁着眼,透过昏暗的灯光,望着陆应淮,她真的醉了。
有那么一刻,她甚至分不清现在是哪一年哪一刻,是七年前那个把她捧在心尖上的陆应淮。
还是那个抽身离开,留她独自煎熬的陆应淮,她分不出来。
她痴痴望着陆应淮,只觉得陆应淮生得真好看。
当初高三陆应淮转学过来,那天窗外的风很大,学校树上的银杏落得很多,她也是无聊,盯上了一片银杏叶。
大风刮过,那片银杏也将随风而落,可就是那一刹,少年接住了它。她望着漫不经心,他接的漫不经心。
那时候她还不知道这一眼的魔力,不知道自己会为这个人砸下去多少年头。
她只在心里悄无声息地想,这转学来的男生真好看,如今也一样。
昏暗的卧室里,她情不自禁往陆应淮手边靠,像雨天里淋湿了皮毛的猫儿,要从陆应淮掌心讨一点温柔。
她忘记了这些年的等待与折磨,只记得这人吻过自己嘴唇的温度。
“陆应淮……”她低声地叫,闭上了眼,“应淮。”陆应淮的手抖了一下。
他的掌心贴着江柚的脸,很烫,也很柔软。
从重逢以来,他无数次渴望江柚这样喊他,充满信赖地再望着他,就像这七年的离别从未发生。
他喉结滚了滚,盯着江柚的眼神藏了无数复杂的心绪,他心底也藏了不知多少阴暗污秽的念头,每一桩都足以让江柚报警。
他忍了又忍,才僵着手臂,慢慢把手从江柚脸侧抽走。
“我去给你倒水,你吃了解酒药,睡一觉。”他羊装冷静,从床边起身。
他怕自己再不走,就要做出叫江柚恨之入骨的事,脸侧的温度不见了。
江柚躺在床上,茫然地睁着眼,手下意识往前抓了抓,她看着陆应淮离开房间,嗓子里像堵了一团棉花。
她想让陆应淮别走,心被悬在了半空,却说不出一句话。
她眼睁睁望着陆应淮走了,门半开着,这卧室只剩她一个人。
江柚的心从半空坠了下来。
她慢慢地从床上巫起来,打量着这间陌生又熟悉的卧室,脑子里倒是清醒了几分。
她茫然地在室内看了一圈,视线落在了床头柜上,那里放着一个相框,框住了两个神色飞扬的年轻人,江柚把这相框拿起来细看。
她认出了相片上二十岁的自己,穿着小香风外套,不害臊地贴在陆应淮身上,笑得傻兮兮,明明是在拍照,她却不看镜头,视线都黏在陆应淮身上。
而陆应淮倒是从容,天生的矜贵冷澹,可是细看,却会发现陆应淮与她紧紧十指相扣,嘴角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比这春光更为柔和。
江柚低头望着这张照片,她已经想不起这是在哪儿拍的了。
但她想起来了。
她不是十八岁时对陆应淮心动的江柚。
也不是二十岁被陆应淮惯得无法无天的江柚。
这是她与陆应淮分手的第七年,心里想着念着的第七年。
她之所以产生了不知今夕何夕的错觉,只是因为这间卧室,分明是按照她和陆应淮大学同居的那间公寓卧室布置的。
江柚低声笑了一下,眼泪滴在照片上。
陆应淮,陆应淮。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