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当然是陈的香。”瞎子清高深莫测的笑着说道，“咱的酒想要变得好喝，还需要我加点东西。”

“小豆子，把我的宝贝拿过来，让你秉均叔也见识见识。”

小豆子听到瞎子清招呼，立刻就像只小耗子一样钻到墙角，在一堆杂物下拖出来一个破破烂烂黑不溜秋的木箱子。

这木箱子又脏又破，给乞丐用乞丐都嫌弃。要不是小豆子特意拖了出来，伍秉均还以为这是留着烧蒸锅的柴火呢。

木箱里塞的满满的全是棉花，瞎子清在棉花中掏来掏去，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玻璃瓶，他拿着玻璃瓶让小豆子扶着走到装新酒的酒坛边，打开玻璃瓶的瓶塞，挨个的滴了几滴。

时间不大，就像是在伍秉均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些奇异的反应，一股浓郁的果香在酒坛中慢慢的溢了出来。

伍秉均没怎么喝过酒，但他知道远洋船上常年泡在朗姆酒中的番佬水手们，闻到这个味之后肯定会赖在这里连屁股都不会挪一下的。

“老爷子，这……”伍秉均拿着酒勺又舀了一点尝了尝，这次，跟他以前喝过的，番佬当宝贝藏起来的精品朗姆酒一个口味了；伍秉均百思不得其解。

瞎子清把玻璃瓶递给了小豆子，干瘪的脸上因为兴奋显出了两朵红晕，真的酿出了口味上等的朗姆酒，他比任何人都激动，他用略带颤抖的声音问道，“秉均，不明白？”

“自打小豆子往糖浆中尿尿开始，我就一直没明白过。”伍秉均挠了挠脑袋嘿嘿笑道。

“糖浆入尿才能不结块，才能更好的发酵。”瞎子清也笑了，他很欣慰，“至于先前你觉的新酒难喝，很正常，朗姆酒的口味，就在一个‘陈’字上，封在橡木桶中，存个两年以上才能算是合格。”

“至于我这个……”瞎子清知道伍秉均的疑问，指着酒坛说道，“这里边加的是鬼香，用浓缩的醋，极度烈的烈酒和硫酸配合而成，可以让这酒省去窖存的时间，我救了一个西洋炼金术师的命，他为了报恩教给我的，但这东西不吉利，我的眼睛就是毁在了这上面……”

“咱也可以做陈酿啊，咱们没有必要这么急。”伍秉均想了下，正色说道。

“嗯……”瞎子清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幽幽的说道，“我这辈子过半的年月都活着像一条狗，可我也没想着坑过谁害过谁，但老天爷让我遇上了小豆子，让我知道被人依靠也是一种幸福；可我现在又老又病快死了，我就想着能在死之前给小豆子留点东西，让他能够活得有尊严，活的像个人样。”

“爷爷……！”小豆子抱着瞎子清的胳膊，泣不成声。

伍秉均的眼睛也湿润了，叹了口气，拉住瞎子清的手，郑重的说道，“咱们既然在一起了，这就是缘分，别说您酿出了酒，就是您酿不出来，单凭您教我夷语的份上，我也会为您养老，只要我伍秉均活着，您和小豆子就掉不了地上。”

“咱的酒啊，慢慢酿，折寿的事咱不干。”伍秉均拉过小豆子，拉起袖口帮他擦去了脸上的眼泪笑着说道，“再说了，咱们小豆子这么聪明，过了年咱就去读私塾，到时候肯定能金榜题名给老爷子您光宗耀祖；你老爷子不也得硬硬朗朗的等着那一天。”

“嗯嗯，哎……”瞎子清应着，不停的擦拭着干瘪的眼睛，可还是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像是叹出了他胸中淤积了半生的郁气。

……

只是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瞎子清不听劝阻又执意的酿了三锅酒，加了鬼香之后，也是依旧的果香扑鼻，堪比洋人五六年的陈酿。

三锅蒸下来，罐装了一千二百多瓶精品朗姆酒，伍秉均打听过，现在十三行附近市面上这种精品朗姆酒的价格是每瓶两枚鹰元，也就是二两白银。

只是三锅酒就回了本了。伍秉均明白，这是瞎子清为了报恩，特意这么做的。

伍秉均很是感动。

不过相对于伍秉均，包打听见了面就要磕头，因为伍秉均把朗姆酒的销售交给了他，并给他售价百分之三的提成。

在包打听看来，伍秉均这存粹是在照顾他；现在十三行这，各国的远洋船都在准备返航，库存的酒都已经基本上消殆尽，对于需要在海上忍受长达数月的枯燥乏味而又危机四伏的水手们来说，没有酒比他们要了要他的命还难受，别说两枚鹰元，就是十枚鹰元一瓶他们也买。

而实际上，伍秉均却是嫌麻烦，酿酒的事也算是步入了正轨，采购蒸锅和酿造他交给了刘一猴和瞎子清；协调管账的事，他交给了徐伯文；他现在就想当一甩手掌柜的，好专心在十三行街面上寻找店铺，寻摸合适的生意。

在他看来，七娘的事可比赚钱重要多了。

但人生往往就这样，你越是嫌麻烦，麻烦却偏偏自己找上门了。

这天天阴的厉害，还刮起了小风，伍秉均没到街面上去，闲的无聊，正在跟李可秀下象棋，就听到院门外轰轰闹闹吵得厉害。

李可秀这盘棋，棋子快被伍秉均给团灭了，光秃秃的棋盘上就只有一个士在护卫着老将，听到动静伸手就把棋盘掀了，站起来噌的一声就窜了出去。

李可秀这段时间过得很舒心，想吃啥吃啥，想去哪玩去哪玩，不用干活还有银子花，谁都还不敢惹她，都害怕她的飞刀扎大腿。

李可秀很自然的认为自己是罩着这安海乡的老大；有人敢在她地盘上闹事，那还了得。

伍秉均见李可秀窜了出去，就知道不妙，爬起来就往外追，可是还没等他追出房门，就听到院门外传出了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哎哟我的妈呀，裤裆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