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外来客不知道内情,但对当地人来说,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孙玉磬如此行事,肯定会有跟了蒋老掌柜多年的伙计看不惯,找到他们,必然能找到蒋老掌柜。”伍秉钧想了一会儿,冷静的说道。
“钧哥儿你还有银子吗?我去向给我报信的那个店小二打听打听,车船店脚衙,这些人的消息最灵通,给他些赏钱,应该能打听出些东西。”徐伯文想了想,伸出手来问道。
“带了些银子,到了这真是快花光了。”伍秉钧无奈的摇了摇头,不过还是浑身上下的翻了一遍,终于又找出二两的散碎银子,放到徐伯文手里,“事不宜迟,马上去吧。”
徐伯文点点头,攥着银子转身出门去了。
伍秉钧靠在椅背上轻轻拍打着扶手,闭上眼睛继续想对策,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可不想认输。
月牙升起来了,撒下雾气般昏暗的光,整个世界都混混沌沌的,像极了伍秉钧前行的路。
夜半,苏州城外十几里处的官道上,吱吱嘎嘎的驶来一辆马车。
“爹,这么晚了,我们还能进的了城吗?”马车中一个悦耳的少女声音响起。
“怎么,着急了?”一个沧桑的男人笑道。
“当然要着急啊,以他的资质以后肯定能做财神的,要是在这里无缘无故被小人给害了,那岂不是太亏了。”少女有些羞了,娇嗔的说道。
“哈哈哈,不逗你了。”那沧桑男人笑道,“苏州城阊门的城门官是咱们会中兄弟,只要不张扬,进城还不成问题。”
“不过伍秉钧这小子还真不错,一连两次危机都被他安然化解了。”男人接着说道,随手把马车的窗帘撩开,一只雪白俊俏的鸽子在他手里扇了两下翅膀,‘扑棱棱’飞上了夜空,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月光下,马车窗口便出现了邱角略微有些发黄的面孔;看来将养了这么许多日,他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只是气血还没有彻底恢复。
那个少女自然就是七娘了。“要没有些本事,他也入不了爹的眼不是。”她嬉笑着拍了邱角一记马屁。
“你这个鬼丫头。”邱角对自家闺女的奉承很受用,笑骂了一句,然后探出头对马夫喊道,“李师傅,辛苦一下,丑时赶到阊门,给你加十吊大钱买酒。”
“好来,两位坐稳了。”马夫老李一听加钱,立刻困意全消,振奋精神打了两记响鞭,大声吆喝道,马儿顿时加快了脚步,哒哒马蹄声碎,快速向着苏州城赶去。
……
伶仃洋外的广阔水面上,一艘挂着米字旗的远洋巨船并没驶进黄埔水面跟它的同伴汇合,反常的孤零零的停泊在一片荒凉的屿礁后,远远看去,船上并没有任何灯火,,夜幕笼罩下收了帆的黝黑船体跟礁石连在了一起,假如不是事先知道船在这里,一般人还真发现不了。
但显然,在七八艘划破水面向这里包抄过来的开浪船上的黑衣人,不在一般人之列。
“国莹,你确定是这艘船吗?”开浪船幽灵般汇集到了巨大远洋巨船下,居中的那艘开浪船上,一个黑衣人站在船头,压低了声音问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同伴。
“龙爷,错不了,我盯了它好长时间了,这是艘英吉利散商的船,运的是违禁的鸦片,停在这里是为了跟一个叫九爷的人交易。”说话这人正是伍国滢。
“查清楚了吗,船上有多少人?”龙爷仰起头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艘巨船,轻声问道。
“清楚了,大班、船上加上各色船员一共三十一人,都是真正的亡命之徒。”伍国滢沉声回道。
“好,那就干他娘的!”龙爷说着,猛地向后一招手,霎时间数十条带着钩子的绳索飞上了远洋巨船的船舷,数十位黑衣人紧抓着绳索踩着巨船的船体迅速爬了上去。
时间不大,数十位黑衣人在船舱中带回了几十只木箱,挂上钩子,顺着绳索运到了开浪船上;然后,大火烧了起来,在零星几个西洋人仓皇的哭喊声中,火越烧越大,渐渐把整艘巨船都吞了进去。
耀眼的火光中,开浪船划破水面渐渐远去,很快便没入了漆黑的夜。
……
马东马西去仓库看守货物去了,伍秉钧坐在客房的藤椅上焦躁的等着徐伯文的消息。
‘咚……咚、咚’,更夫敲打着竹梆子在街上走过,沙哑的嗓音撕扯着夜的寂静,“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伍秉钧焦躁的站在窗前,耳边略过更夫干裂的喊声,心头仿佛要着火。
已经是三更天了,徐伯文还没回来。
这家客栈的店小二就住在大堂拼起来的大桌上,一个时辰的话,就是蜗牛也爬回来了,徐伯文还没回来。
“别是走了吧?”伍秉钧暗自咬牙,“不行,应该不会,夫子说用人需不疑,再等等。”
想到这,他干脆不呆等了,起身翻找自己的行李,功夫不大,便把出门前母亲给装的风肠、牛肉干、板栗、咸鱼、咸梅干拿出了些,铺好油纸放在了茶桌上,拿小刀一一的切成小片,又拿出一坛珍藏了许久的桂花酒。
刚准备妥当,客房的门就被一把推开,徐伯文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钧哥儿,总算把事办成了。”他嘶哑着嗓子喊道。
伍秉钧被他的声音下了一跳,抬头一看,才发现一贯很注重自己风度的徐伯文竟然是满脸的灰满脸的汗,身上的长衫也已经被汗水浸透,袖口、下摆处被划了好几处,变的一条一缕,脚上、裤腿全是泥水,完全一副不知玩命狂奔了多远的样子。
“快喝口水,歇一歇再说。”看到徐伯文这幅模样,伍秉钧心头一热,连忙把他拉到桌前,递上一碗清水。
“咕咚,咕咚。”徐伯文也顾不得客气,接过清水几口喝掉,然后一指门外,说道,“钧哥儿,你看我把谁领来了。”
“伍小先生,幸会、幸会。”门外的客人也是累坏了,等不及伍秉钧招呼,喊了一声就大口喘息着走了进来。
“坐、快请坐,咱们坐下说话。”伍秉钧连忙招呼。
“先润润嗓子。”入座后,伍秉钧拿茶杯斟满了一杯菊花酒,递给了客人。
那客人双手接过酒,感激的看了伍秉钧一眼,端起来一饮而尽。趁这个功夫,伍秉钧把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人衣衫破烂,面有菜色,还挺脏,后脑上的辫子混着泥水都快成根棍子了,这幅样子说他是叫花子,人家叫花子都得嫌弃,可看相貌还很年轻,比伍秉钧也大不几岁,又长的细皮嫩肉的,举手投足间也礼数分明,一看就是有着良好的家教。
“这应该是一个落魄了的富家子弟。”伍秉钧暗自揣测。
“钧哥儿,这位是蒋天行老爷子的公子,蒋轻候。”俆伯文又饮过了一碗清水,这才平静下来,微笑着介绍道。
“蒋公子?”伍秉钧被惊到了;说实话,在他的印象中,蒋天行老爷子是没有儿子的,不然身为女婿的孙玉磬也不会接管了蒋家的生意;看着眼前这位穷困潦倒的蒋公子,再想想那位穷奢极欲的孙大姑爷,要说这里面没事,打死伍秉钧他都不信。
“哎,羞愧啊。”蒋轻候以手掩面,眼泪掉下来了。
“钧哥儿,我们能否先吃些东西垫垫,没吃晚饭,跑的又急了,胃里翻腾的厉害。”俆伯文跑的如此狼狈,自然是害怕出去时间太久让伍秉钧生出别的不好的想法,但他回来一看,伍秉钧竟然给他准备好了酒菜,心中很是感动,毕竟被人信任的感觉,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感受到了,不由的对伍秉钧又亲近了许多,笑着说道。
“快、快,蒋公子一起吃点,我也是饿了。”伍秉钧笑对蒋轻候请道;因为他也看出了蒋轻候眼中的饥饿。
蒋轻候眼泪汪汪的点了点头,三个人拿起筷子就是一番的风卷残云,吃食点心不够,伍秉钧又去取了两次。
“孙玉磬勾结恶奴蒋三以及蠹虫柳之龙,阴谋夺了我家的家产。”一刻钟后,酒足饭饱,蒋轻候把筷子轻轻放好,含着泪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