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巷小桥多，夜市卖菱藕，春船载绮罗，遥知未眠月，乡思在渔歌。

自鄱阳湖一战后，一路上再也没有不开眼的来捣乱；沿鄱阳湖转道长江，皆是顺风顺水，十几日后便到了苏州地界。

在苏州一靠岸，吴侬软语的甜糯气息便铺面而来；目之所及，尽是繁华，但这繁华之中又带着些许安逸，让人不刻意间，已经不知不觉的喜欢上了这里。

伍秉钧在船上的时候思前想后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抽时间跟果果好好聊聊，不能害了人家丫头——他的心已经被七娘填满了，就算肉体上对果果有冲动，那也是由于船上太过于无聊；男人如果连胯下的那坨肉都控制不住，还怎么做大事，当然，这句话是夫子他老人家说的。

只是一看到果果含情脉脉的眼神，他这时间就不好抽了，结果直到了苏州，他还没说出口。

“一切随缘吧。”他暗自嘀咕。

下了船，卸货找客栈的一应事宜，自有闷了一路的刘一猴去联系。跟李老、梦泽老兄辞了行，跟李可秀约好日后去广州相聚的地点，伍秉钧现在最头疼的就是牙行了。

依《大清律例》，商人贩运货物来市，必须带货投行，通过牙行联系买主，撮合生意，如果自行与买主交易，向商号销售，即为非法，严重者，由官府没收其货物。

只是牙商者，良莠参差不齐，诚信经营的不少，欺行霸市的更多，尤其那些奸诈之辈，专骗生客，使其财货两空；甚至谋财害命者亦有之。

伍秉钧第一次到苏州，可谓是生的不能再生的生客，找牙行，怕被坑，不找牙行 ，又怕有心人到衙门告密。

“哎，真是在家千般好，出门万事难啊。”他忍不住叹息；在这离家数千里的异乡，没有谁能帮他拿主意，仔细思虑了一番，终于下定决心让刘一猴去联系本地最大的一家官牙，毕竟拿了官家牙贴之辈，也是有些家私的，还能让人安心一些。

上午入了客栈，安顿好一应琐事，到了下午，刘一猴就来回报，说是联系好了牙行——苏州府的老字号通宝行，诚信经营了六十载，这一代的老掌柜蒋天行老爷子人品很好，在行业里很有口碑；虽是承的父业，却也能力出众，手底除了牙行本业，又经营了不少的客栈、当铺，家资甚厚，可谓是本地商贾的头面人物。

“嗯。”听刘一猴对通宝行的大致介绍，伍秉钧又思虑了一番，见众人都在望着自己，于是咬了咬牙， 一扯嘴角说道，“好，就它了，刘老爷子、伯文兄，咱仨走一趟吧，别耽误了回来吃晚饭。”

徐伯文这一路以来，自感没帮上什么忙，心头有些愧疚，现在终于到了出力的时候了，他连忙郑重地点了点头，伸手整了整衣袖，抻了抻长衫的衣襟，拿出一副赶考的架势，对伍秉钧招了招手，抢先一步走出了客房。

伍秉钧咧嘴一笑，紧走了几步跟在他身后，由刘一猴领着，向通宝行走去。

通宝行很大很气派，有前后两层院子，东一处当街是座两层的楼房，雕梁画栋，做工很细，是本行的铺面和上等客房，客房后是大片略显简陋的货栈，好在侧门临河，出门就是码头，可以给投宿的商旅省下不少来回搬运货物的脚钱和时间。其后是内宅，置了些假山、怪石、又缀了些影壁翠竹，是一般自诩风雅商人的风格，蒋天行老掌柜的一家老幼，外带女婿，佣人家丁，都住在这里。

伍秉钧三人行过一条热闹的街道，跨过两座精致的小桥，就来到了通宝行的铺面前。

“左青楼，右饭庄，蒋老爷子很会选地方啊。”没着急往里进，伍秉钧四下里打量了打量，笑着说道。

“很多商人都是远道而来，很是辛苦，到这里销了货换成了银两，自然要好好的放松放松。”刘一猴笑着说道，“人之常情，可以理解吗。”

“人之常情吗？”伍秉钧看了看街旁那些倚靠在二楼栏杆上，身着薄纱，隐约能看到酥红抹胸，捏着手帕对他招手，嗲声喊着‘小哥来玩玩’的青楼女子，脸腾地就红了，“夫子他老婆的，这要是进去了，不软了手脚，瘪了钱袋能出的来啊。”

“我看这蒋老掌柜的是居心不良，咱们可都得小心着点。”他摸了摸下巴，又嘟囔了一句，便抬脚进了通宝行的铺面。

徐伯文和刘一猴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一副油腻大叔都懂的微笑，紧走两步跟了上去。

铺面挺大，迎门一副描金对联，上写‘天地万物周而复始，和气生财百年兴旺’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对联很新，象是今年刚挂上的，只是看立柱上剥落的漆料、方罗青砖地面上暗藏的污垢、空荡的大厅，以及无精打采的伙计，好像是掌柜的许久没有用心经营了。

伍秉钧心里就有些犯嘀咕。

“刘爷，您几位来啦。”没等懒洋洋在打苍蝇的伙计招呼，二楼上下来一位身穿锦罗绸缎长衫的三十几岁的男子，他右手拿着一根翡翠嘴黄铜窝子的长烟袋，笑容满面的说道，“我说午前你走之后这喜鹊老是叫呢，原来是带了贵客。”

他说着下了楼梯，对俆伯文拱了拱手，笑着说道，“刘爷，你快给介绍介绍啊，这位贵客是打哪里来的，看着很是面生啊，我得好好的尽尽地主之谊。”

“哎，你看我这上了岁数，眼力劲就是大不如以前了。”刘一猴急忙上前，先对这男子拱手施了一礼，然后指着他对俆伯文介绍笑着说道，“徐爷，这位是通宝行蒋天行老掌柜的女婿，尊号孙玉磬，现暂替老掌柜的照看牙行的生意。”

俆伯文连忙对孙玉磬躬身施礼，口称，“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孙玉磬急忙还礼。刘一猴又指着俆伯文介绍道，“这位徐爷是我们广东十三行下新晋的散商，尊号俆伯文，专做洋人的生意，可谓是年轻有为。”

“哎呀，原来伯文兄是行商，真是失敬了，失敬了。”孙玉磬又施一礼，转身指着楼梯笑着说道，“上楼，上楼，我已经备好了茶水，咱们好好聊聊，我对广东十三行可是仰慕已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