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个月就是和中堂生辰了，大清的官儿们哪个不早已开始下手准备；知县大人上个月在和中堂大管家刘全的门房仆役那里得到确切消息，说是和中堂喜欢西洋钟表，不是广州产，是真正从洋人手里出来的。
知县大人的辖地距离洋人出没的广东十三行毕竟隔山隔水，一直就没有机会，今天竟然有洋人自己送上门了，知县大人哪有不问的道理。
再说那洋人，他只是被伍秉钧带坏了节奏，有点懵，其实真不是傻子。
推攘他的人跪下，向着台案后那名身穿用名贵绸缎制成的、绣着红红绿绿鸟兽图案的中年男人磕头，低眉顺眼极其谦卑的说着什么的时候，他的脑筋终于恢复了正常。
正四下里打量着，忽然听到那台案后衣着华贵的男人在指着他喊，蓝眼珠快速转动后，向着趴在地上的猥琐汉子问道，“Monday，Who is he？”
“Head man、Head man。”猥琐汉子不敢抬头。
“Head man？ OK，OK！”洋人高兴了，把一直缠在腰间的褡裢解了下来。
“通商，通商。”他大声喊着蹩脚的广州话，边在褡裢中取出一件西洋铜鎏金珐琅彩八音盒，昂首挺胸走了几步，满脸带笑的放在了知县大人前的台案上。
“唔~”看到八音盒，知县大人的眼睛立马亮了，爱不释手的拿在手中抚摸，“好东西啊，好东西啊。”
洋人见眼前的HEAD MAN，只是把玩八音盒，并不提通商的事，心中担心是礼物太轻了，伸手在褡裢中又掏出一件小巧的铜镀金壳画珐琅怀表轻轻放在台案上，脸上笑容更真诚了几分的喊道，“通商、通商。”
“哎，钧哥，这洋人什么意思？”俆伯文凑到伍秉钧耳边，极细声的问道。
“怕是有什么误会。”伍秉钧歪过头微声回道，“不过洋人这么一弄，恐怕最后反倒是我们不好收场了。”
他细想了一下，用手掩在俆伯文耳上，把声音压得极细微的吩咐了几句；俆伯文沉吟着点头答应。
再说知县大人见洋人竟然拿出了这么精巧的物件，乐不可支的一把把怀表抢在手里，用比爱护他新娶的小妾还要在意的心情捧到眼前仔细赏玩，心却已神游到二个月后在寿辰宴上被和中堂另眼相看的得意景象。
差点都忘了这物件的主人还在眼前站着了。
洋人呆站了好久，见HEAD MAN只收礼，根本没有表态的意思，觉得可能是他的口音有问题，没把事情说清楚，便对着猥琐汉子喊道，“Monday，‘通商’，You say。”
“给县太爷磕头了。”猥琐汉子此时见私带洋人入岭北的事彻底暴露了，有心想把自己撇出来，不过跪在地上盘算了一会儿，还是心疼留在洋人那里的一百两白银的尾款，心想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一百两都可以在牙人那里买两个丫头当老婆了，便把牙一咬，两膝着地向前挪了两步，一个头磕在了地上。
知县大人在美梦中猛地被这脑门与青石板的撞击声惊醒，不由脸色一沉，瞥了一眼跪在那里的猥琐汉子。
“听说是你把这蛮夷带到我大余县的？”知县大人仔细把玩着怀表，面无表情的说道。
“回大人话，小人家世代靠海为生，懂几句夷语，被洋老爷看中了当个向导。”猥琐汉子兢兢战战的说道，“大人您明察啊，我跟洋老爷一路走来只是看看山水，可没干什么作恶的勾当。”
“大人您一定要恩典恩典，体恤小的这个。”说完他又毫不偷工加料的磕起头。
“做没做恶待会再说。”知县大人恋恋不舍的把怀表放到台案上，指着洋人对猥琐汉子说道，“你先给我说说这蛮夷到底都说了些什么。”
“回大人话。”猥琐汉子又磕了一个头，“洋老爷的意思是，我大清物产丰饶，丝绸、瓷器、茶叶都是他们欧罗巴国的抢手货，但只开一个广州口岸通商，并且由十三行行商把持，洋老爷们大老远的过来，历受盘剥不说，所购买的货物不仅远高与原货值，质量更不能保证，实在是太不便利了。”
“如果我大余县同意通商，那洋老爷们就能在东南沿海任何一个口岸入我大清，摈弃了广东和十三行的限制，万条大道直通大余，到时候我大余县必定巨商云集，富甲海内，各国美女汇集无数，大人您盘算一下，那会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猥琐汉子抬起头，满脸的红光。
“我明白这洋人的意思了。”一直站在边上的伍秉钧笑了，凑到徐伯文耳边低声说道。
“噢。”徐伯文来了兴致。
“你有没有听夫子讲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一个农夫拿着半片猪耳朵、一杯浊酒去祭奠一个小河沟的河神，以求来年风调雨顺，无蝗无瘟，家人无病无灾？”
“这个真没有，是什么寓意？”
“哈哈，祭品太少，所求太多又拜错了神。”伍秉钧笑了。
“哈哈哈，这个确实是，想要通商得派正式使团到京城去找当今圣上，单人匹马带着两件西洋玩意在县衙里谈，确实是有点……”徐伯文也笑了。
“洋老爷还说了，只要您同意谈通商，这几件小玩意就孝敬给您了。”猥琐汉子接着很自豪的说道。
“孝敬给我？”知县大人只注意到了后半句，眯着眼睛说道，“看来这蛮夷还是很恭顺的吗。”
“对、对，大人您英明，我跟洋老爷都很恭顺。”猥琐汉子笑的脸上都开了花了。
“张成赵五。”知县大人喊了一声。
堂下站出两个衙役，正是那被挠花了脸的和那挺着大肚子的。
“把这个里通外国的奸人杖责五十后，轰出县衙。”知县一拍惊堂木，指着猥琐汉子大声喝道。
“喳！”两个衙役等到现在等的就是这个，兴高采烈的应了一声，架起猥琐汉子就往外拖。
“大人、大人，你不能……大人您开恩啊，大人我只是个带路的，嗯……。”猥琐汉子的呼喊声嘎然而止，很明显是被人按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