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子最终还是一文没收，很是让伍秉钧和马西感慨。

“老爷子性情中人啊，以后要是得空了，一定再过来好好聊聊。”伍秉钧策马行到街角，看着熄了炉火，重归于黑暗的铁匠铺子，点头说道。

“嗯嗯，要不是他老想着让我当他徒弟，我倒是很有意跟他拜把子。”马西一脸憧憬。

“哎，真应该把你丢给大猩猩，把你一百遍啊一百遍。”伍秉钧忍不住吐槽，随即双脚一夹马腹，让胯下马趁着月色快行了起来。

行了也就有半里地，伍秉钧轻轻扯动缰绳，让马慢慢停了下来。

倦意涌了上来，眼睛都要睁不开的马西骑着马差点跟伍秉钧追尾，幸亏与他并骑的俆伯文帮他拉住了缰绳，他睡眼朦胧的就要翻身下马，“唔，到了啊，我先睡为敬啊。”

“这里有鬼，睡着了当心被剪去小鸡鸡。”伍秉钧轻声说道。

马西激灵一下就瞪圆了眼。

“还是那黑影，怎么跑这来了。”俆伯文在伍秉钧身旁勒住马，小声问道。

十几丈外，章水支脉自西而来，水险流急，并不能行船；哗哗作响的岸边，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伍秉钧他们来时见到的两团黑影正在那不停的晃悠着，象是在仔细打量着什么。

“我打听过，这一片应该是本地驻军的营地。”伍秉钧轻声答道。

“那就肯定是人不是鬼喽。”俆伯文冷冷一笑，“毕竟不管什么鬼都不敢打军营的主意。”

“走，过去瞧瞧。”伍秉钧的好奇心按捺不住了，小声说着，翻身下了马。

“嗯~你们去吧，我忽然腿疼下不得马……”马西趴在马上，抱住了马头，挤出了一副疼痛难忍的表情。

伍秉钧没理他，把马缰绳往路边小树上一栓，身形一矮，悄悄向黑影潜了过去。

“悠着点，当心别怀孕。”俆伯文也翻身下马，调侃着把缰绳递到马西手中。

“@##￥%%……”马西很是不忿，直想跟上去把到底是哪条腿疼的事解释清楚，不过又一瞧那黑影上点点红光中不时闪过的那一抹碧光，顿时又怂了，抱紧了马头嘟囔道，“怀孕就怀孕吧，反正我就是不去。”

伍秉钧对于黑夜潜行的事很有经验了，何况现在没穿裙子，更是利索，借着有块云遮掩了月的空当，轻手轻脚的在矮树杂草间穿行，很快就到了两个黑影的背后，悄悄趴在了浓密的草丛中。

很快，云层飞去，如水般的月光倾洒而下，伍秉钧终于瞧见了这黑影的本来面目，不由的要火冒三丈。

“怎么是他们？”俆伯文也潜了过来，趴到伍秉钧身边，抓过他的手写道。

“这个败类！”伍秉钧咬牙切齿。

原来这黑影不是别人，正是那两次求伍秉钧帮忙的猥琐汉子以及他那所谓‘畏光症’的兄弟，只是他那兄弟在没有了白日的层层包裹，露出了本来的面目后，方才看出血统是有些问题的，也不知是猥琐汉子的母亲出过洋还是他父亲出过洋，他这兄弟竟一副蓝眼睛、黄头发、高鼻梁的番佬模样。

“哼，难怪整天包的跟个粽子似的，原来是怕被人围观啊。”伍秉钧感觉自己的智商受到了侮辱，恨恨的嘀咕道，“这洋人不好好在十三行做生意，跑到岭北来干什么？肯定有鬼。”

月光下，洋人看的很仔细，胸前挂着的‘千里眼’不时的拿起又放下，乏了困了抽两口雪茄，渴了饿了，有跟班递来的清水和肉干，看的明白了，就拿起画板，趁着月光画几笔。

猥琐汉子作为跟班只满脸谄笑的看着，并不说话，让这洋人很满意。

“总有一天，我会把这土地上的人民都调教的像我跟班一样听话，总有一天，我会把大英帝国的旗帜插在这片土地的每一个角落，我会成为这里的总督，让他们的皇帝也来亲吻我的靴子，我会成为大不列颠的英雄。”洋人做着美梦自言自语。

猥琐汉子听不清洋人到底说了什么，但为了显示自己的恭敬，忙不迭的点头，“Yes，Yes。”

“不行，我看着别扭，我得去质问他们几句。”俆伯文瞧着趾高气扬的洋人和没有脊梁骨的猥琐汉子，心中有些恼怒，在伍秉钧手心画着，“在我们的土地上，什么时候轮到洋人这么放肆了。”

“别。”伍秉钧伸手抓住了俆伯文，打着手势指向了洋人的腰际。

洋人的腰上挂了三把形式各样的火枪，只是夜色黯淡，不仔细看看不出来。

“这是早有准备啊。”俆伯文吃了一惊。

“你说其余商队的主事们终于达成了一项协议？”伍秉钧在俆伯文手中写道，“说是召集滞留在大余县的所有商旅明天到县衙门口集合？”

“是有这么一回事。”俆伯文认真回复。

“那好，咱们回去，看我明天怎么收拾他。”伍秉钧笑了。

路上无事，只是在过城门的时候给了值夜兵丁二两银子的辛苦钱，都属于正常手续，没啥可说的。

回到客栈，跟马东和刘一猴打了个招呼，又简单说了几句，便回房沉沉睡去。伍秉钧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一看时辰不早了，急忙爬起来用盐水簌了口，脚步如飞的去找客栈的伙计准备些东西。

邱七娘又随父亲行医去了，估计回来又得晚上，指望不上了；刘一猴年老气衰，加上一晚上没闭眼，这会儿睡的正沉；马西得到弓簧后激动地难以入睡，所以也就没让他哥马东睡，一大早就在库房‘叮叮当当’的组装起了人偶，俆伯文和刘果果围着他俩看的兴高采烈。

“好了，先放一放啊，我这有更好玩的事情，”伍秉钧让客栈伙计备好了想要的东西后，大步到了库房，笑着说道。

“是要抓‘鬼’了吗？”俆伯文笑着问道。

“一定不能让他跑了。”伍秉钧笑着说道，“我有个计划，咱们都来听一听。”

……

将到午时，滞留在大余县的几个最大的商行联合派出的伙计到了伍秉钧所在的客栈，约定好未时在县衙门口会合，伍秉钧又问了几句，确定了猥琐汉子也得到了通知会出现在县衙门口时，便又松了一口气。

大余县繁华，大余县衙建造的自然气象森严，不然怎么震慑的住如蚁的小民；县衙门前两尊面目狰狞的石狮旁站着两个同样横鼻子瞪眼的吏卒，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俗语云，“自古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既然是合伙行动，滞留下来的商旅谁也不想再多往外掏银子，于是纷纷站在了衙门外照壁前的广场上。

猥琐汉子牵着毛驴，拖着他那位‘畏光的兄弟’也站在了人群的后面。

等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青石铺的街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在马上大喊道，“除妖捉鬼啦，闲杂人等快快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