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恭太后哀痛地摇头，眼泪如走珠，“哀家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说一切到此为止，就终结到她这里吧，说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切切不要重蹈她的覆辙。”

杜青薇牙齿咬得发痛，握紧拳头整个人都在颤抖，良久才恨声道：“我决不允许是这样的结局！”

孝恭太后含泪看杜青薇，“青薇，好孩子，听话，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你会受到更多的伤害的。”

那是不可能的！她必然要让一切水落石出，自然要先渡过眼下的一关，杜青薇抹了眼泪，直起身子，端端正正一拜，深深叩拜在地，“皇上有意为青薇和秦王赐婚，请您救救青薇！”

孝恭太后无法相信一下子睁大了眼睛，怔立半晌，声音空洞恍忽，“他要为你和秦王赐婚？？”

“嗯。”

孝恭太后当即大笑，差点连眼泪都笑出来，“荒谬！让你嫁给李成胤，简直荒谬！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那时候杜青薇并不清楚为什么不可能，她自救心切，“请您救救青薇！”

孝恭太后突然站起身，冷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望着窗外东宫的方向，弯起嘴角笑了，喃喃自语，“你对云儿的女儿无情，这可是你自己非要如此的，是你们自己逼哀家的，就怪不得哀家了……”

杜青薇看着这个严厉的妇人，她弯起的嘴角十分诡异，只是听不清孝恭太后在说什么，“您说什么？”

孝恭太后微微一笑，将杜青薇扶起来，拿帕子温柔地替杜青薇拭去泪水，“好孩子，不要担心，你随哀家去见皇上吧。”

王嬷嬷说尧帝在御书房，孝恭太后带着杜青薇直接去了御书房，当尧帝得到通报说孝恭太后来了的时候，勾起嘴角一笑，朝站立一边的夏侯储之望一眼，“夏侯卿果然料事如神，只是若是看到你在这，不知道杜青薇会作何感想。”

“为皇上分忧，是微臣的本分，”夏侯储之对着尧帝行了一礼，澹笑如水，“至于其他人，并不重要。”

两人说话间，孝恭太后和杜青薇已经步入殿内，尧帝站立一边恭迎太后，夏侯储之就站在他身后，杜青薇刹那间眸光深深沉了下去，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夏侯储之却似全然没有看见，只是跟着尧帝向孝恭太后行礼。

礼毕坐定，夏侯储之和杜青薇两人立在一边，看尧帝同孝恭太后看起来很疏离，本非母子，又有那样的牵扯，自然没有感情可言。

尧帝黑眸闪亮，笑道：“不知太后有什么吩咐？”

“皇上不是想知道青薇的身世？”孝恭太后冷笑，“是，十六年前，云儿将青薇交给哀家抚养了两年，但十四年前不知何故突然将青薇抱走了，哀家很舍不得，但任凭哀家怎么劝说，她始终不听，将青薇抱去交给杜卿抚养了。如今，哀家也算明白了，皇家无情，她不过是求唯一的女儿能平平安安罢了。”

说着，孝恭太后红了眼眶，看得杜青薇也是一阵心酸，眼泪在眼眶里滚动。夏侯储之不着痕迹地递上一方素净的帕子，杜青薇轻手接过拭泪，两人亲昵的样子全然落入尧帝眼中。

尧帝却似没看见一般，只是接着问道：“谁是这孩子的父亲？是不是长平侯？”

“若真要说是谁，只能去问云儿自己，但是，”孝恭太后叹息一声，“虽然她从未跟我说过，但云儿一生只爱过一个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呢？”

提到康隆女帝，天下人都会想起长平侯，那样风姿卓越的两个人，真的太深入人心。

听得孝恭太后的话，尧帝浮起不易察觉的笑，圣意难测，“这么说，她果真是留下了一个女儿了，藏得这样好，是怕朕要了她女儿的性命吗？”

孝恭太后凤眸微挑，不动声色地笑着，“她已经死了，只剩下这样一点骨血，是唯一一个跟成胤一样流着李家皇室血的人，皇上总也要给成胤留一个亲人。”

尧帝膝下只有李成胤一个皇子，容家的外戚始终是不一样的，皇家宗室，他这一辈同李成胤有直系血缘的一个也无，而杜青薇将成为唯一的一个。

当年，明惠帝也只得康隆女帝和尧帝这一子一女，个中滋味尧帝最清楚，而他的儿子，连这唯一的姐姐也没有。

尧帝凉薄地一笑，但帝王的威严气势十足，“朕自然会好好待青薇的，她唯一的女儿，朕又怎么会伤害她呢？太后多虑了，朕不但会好好对她，朕还要给她全大尧最尊贵的身份。”

那话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杜青薇倏然抬头，眼里一丛慌忙。金口玉言一旦下旨，便再无挽回的余地。但夏侯储之轻轻握住杜青薇的手，她侧眸看他，看到他轻轻摇头神色十分安定，杜青薇才稍稍定神。

“可是玉牒已毁，当年也不曾有过宝册，青薇的真实身份无法证明，”孝恭太后面色冷漠，“她就只是杜相的庶女，不配母仪天下，还请皇上三思。”

尧帝笑得更加高深莫测，“这天下都是朕的，朕说可以就可以。”

“那年她来见哀家，问哀家寻常人家兄弟姐妹之间若是有过争吵，会不会记恨一辈子，哀家说骨肉血亲，那有真谁恨谁一辈子的。”孝恭太后笑了，情真意切，“她说那大抵皇上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苦心，就算不明白，也会原谅她的。只是哀家没想到，那一次见面就是最后一面了。”

尧帝一震，他只有那一个姐姐，小时候对他很和蔼，但后来对他十分严厉，诸多苛责，对他做的事一再阻挠，可真论起来，如今也明白，逼他娶苏家女儿是真的为他着想，只是太强硬伤了他最爱的女子。

孝恭太后澹澹道：“人已经死了，她一生只剩这最后一个愿望，皇上也不愿意成全吗？她一生都不快乐，一点也不快乐，青薇是她最后的希望，唯一的希望，她想青薇远离这一切，想必皇上也能明白她的心意了。”

说着，孝恭太后暖暖地看着杜青薇和夏侯储之，彷佛看着外孙女和外孙女婿。

而尧帝顺着孝恭太后的目光看过去，紧紧捏着夏侯储之的帕子站着的杜青薇，以及同她并排而立的夏侯储之，堪堪是一对金童玉女，再相配不过，彷佛看见了当年的晏月公主和长平侯，他泛起笑容，“这件事暂缓，朕会再考虑的。”

杜青薇松了一口气，同夏侯储之相视一笑，两人笑容温暖，大抵没有留意到，孝恭太后和尧帝两个人一直都在看着他们，那深邃的目光和别有深意的笑，分明不同，又分明相同。

得到尧帝的承诺，孝恭太后自然不再多留，杜青薇和夏侯储之也跟着一道拜别。

孝恭太后同杜青薇、夏侯储之走后，尧帝看着深浓的夜色，笑了，“皇姐，这样般配的一对璧人，就如同您和长平侯的开始一样美好，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一个和你跟长平侯一样的结局呢？朕很期待，皇姐在天之灵，最好好好保佑您的女儿！”

杜青薇和夏侯储之回府，两人走在寂静的花园里，清风习习明月朗朗，些微灯光融融，蔷薇花爬墙，玫瑰风中轻舞，一片清香袭人，若是在白日大抵有一泻千里的美惊心动魄，而融在夜色里一派宁静安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