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下去时,第一意识是护住了怀里的女人,为不让她摔到,手肘先着地,又痛又麻。
这一声动静不小,吴妈连忙下楼来扶他,“呀!我忘了,江先生您的腿还不能行走吧,快把烟烟交给我。”
腿部的那股疼痛,他其实从早晨一直隐忍到现在。
今天是手术后的第三天,按理说他的腿根本不能行走。
但为了加快效率找她,他连拐杖也不用了,顾不得生理疼痛,四处奔波了一天。
而此时此刻,一直被忽略的痛感终于爆发了,腿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男人微绷着冷毅下颚骨,痛得额头上都冒出涔涔的薄汗,但他却一声未吭,也没撒手。
或许是后怕,或许是贪恋,他只想抱着她,不敢再松手。
只有感受到她在自己胸口的呼吸,才觉得她真的回来了、他终于能安心了。
怀里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慢慢地一点点睁开眼帘,神情还是慵懒散漫的。
男人一低眸,便触入她清澈又困乏的杏眸中,心脏微动,嗓音温沉地问,“把你吵醒了?”
栗烟抬手揉了下眼睛,像懒散的猫儿般,在认出他后,终于有了反应,“江清墨?”
她再抬头看向四周,熟悉的家具和环境,还有面前吴妈担忧的眼神。
一秒、两秒,她凝滞在原地很久后,才木木地回过神——
她……得救了?
江清墨救了她吗?
栗烟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想从他怀里起来,男人温糙有力的掌心却揽着她的腰肢,又紧又有点疼。
他察觉到她的抵触,低淡嗓音贴着女人的耳垂,“我抱你上去。”
说着,努力地想站起身,可那条腿在此刻却好像故意跟他作对一样,完全使不上力,痛得好像浑身骨头都被拆散了一样。
“你的腿。”栗烟立刻察觉到他的不对,低头去看,男人脸色已趋近苍白,薄唇惨淡毫无血色,额上的汗也越来越密。
栗烟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当看到那纱布时,才猛然想起什么,眉毛紧紧皱起:“这是你车祸做手术的腿?”
他微沉着脸色,努力将那条腿移动,声音都沙哑了,“没事。”
这男人都痛到浑身抽搐苍白,还强撑着想站起来,可想而知他忍耐力有多坚毅。
简直胡来!
栗烟心脏蓦地揪在一起,脸色变得很难堪,“吴妈,帮我一把,扶他到沙发上。”
“诶,好嘞!”
吴妈帮着她将男人移到沙发上,栗烟便淡淡起身,“打电话让薄医生来一趟吧,我就先回去了。”
“啊,什么?”
吴妈一怔,被她那副疏离淡漠的态度所惊住,“烟烟,你不留下来照顾江先生吗……”
栗烟平静地站起身,精细容颜中流露的疏离和冷漠,很自然地与男人隔开了一道墙的距离。
“我就不啦。”
她神情淡淡的,视线也始终没落在男人身上,“谢谢江先生今天救我,但我明天得尽快恢复工作,就不久留了。”
卧在沙发上的男人神情微冷,抬眸静静地看向她。
她语气的冷淡,像是刻意在与他划清距离。
江清墨微微俯首,闭敛着深墨的视线。
他知道她在意什么,低淡启唇:“江业洵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栗烟听到他的声音微怔,旋即,笑容很快绽开,
“江叔叔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跟你才短短两年,还是以利益为中心,其实早该划清界限……”
“划什么界限?”
男人嗓音冷了几度,静淡凝视她,“如果你在意我跟雪然的关系,我和她已经签了离婚协议。”
栗烟眸中划过一丝复杂,表情淡淡地刚要开口,江清墨却仿佛预判到她要说什么,沉冷打断——
“不要自作多情,我跟她决定离婚,与你无关。”
栗烟平漠寡淡地理了下头发,“即便如此,你现在也是已婚的身份,我如果早知道你隐瞒结婚,一开始就不会跟你在一起。”
她这话说得如一杯温淡的开水,毫无感情,却反而让男人很不快。
他胸口莫名积蓄着一股烦躁感,随时都要爆发出来。
黑眸深凝,整张俊颜晦涩而深沉,周身空气也瞬间冰冷了下来——
“所以,你现在是后悔跟我了?”
栗烟平静站在他面前,以一个俯视的姿势凝着他。
即便如此,她在他的气场面前,还是渺小得可怜。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若非他的妻子突然出现,栗烟想,她或许会这样骗自己,跟他一直若无其事地过下去。
更何况,她现在也不干净。如果江清墨知道这一点,他也会毫不留情把她赶走吧。
与其闹到那个地步,她不得不先提出分手,以保留住自己最后那点尊严——
“是。”
这一个音节出口,四周仿佛瞬间陷入冰天雪地,将他们过往两年的温情都冷冻结冰。
江清墨绷着脸部肌肉,暗淡灯光在他脸上投下一片冰冷的影子,薄唇抿得深紧,瞳眸中迸出的锋芒仿佛能刺穿人心。
栗烟漠然转过身去,仿佛再看他一眼都不愿意,“那我走了,江总,谢谢你今天救我。”
“栗烟。”
男人忽然从背后叫住她,声线喑哑。
栗烟停下脚步,纤瘦的背影对着他,却没再回头。
男人也没看她,深敛着眼眸徐徐开口:“你走出这个门——”
“我走出这个门,我和江总从此一刀两断了。”
栗烟微笑着回头,十分自然地接过他的话。
她精致的侧颜在灯光下,映出一片温柔和甜美,“放心,在见过江叔叔后,我就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
吴妈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在旁边看着俩人,平平静静的对话,却再无感情。
无声的硝烟,往往比喧嚣的大战要更伤人得多。
栗烟深吸口气,空气中漂浮的冰冷深入五脏六腑,让她再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再也没留下一句话。
男人紧闭着眼帘,听那轻轻的关门声,和她逐渐远去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