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背对着她的身形微微僵了一下,唇角紧抿着不悦的气息。
从未有人敢对他这么不敬过,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好脾气地将枕头捡起来,丢回她床上,波澜不惊地道:“请你保重,苏女士。”
“只要你肯放过我们苏家母女,我就能保重。”苏棠满脸冷淡地瞪他一眼。
江清墨浓眉皱着,转身将房门关上,宽沉的后背轻靠在墙壁上。
这一场交流,不能说完全失败,是有收获的,至少证实了苏棠是栗烟母亲这一猜想。
然而这一刻,男人只觉得喉咙像堵着什么东西,过分难受,胸膛闷得厉害,连烟也不想抽。
大概是对苏棠的那些话而感到不安,隐隐的担忧。
即便他跟栗烟在一起的决心下得多大,但苏棠毕竟是栗烟的亲生母亲,如果她不点头同意,如若她执意反对,那么,他们还能像现在这样安然无忧么?
男人紧紧闭着双眸,深沉地喘息着,让胸膛挤进更多的新鲜空气,他才稍微有勇气去考虑这件事。
偏巧此刻,电话来了,他低头去看,是栗烟打来的。
心脏猛地被击了一下,他还没彻底缓过神来,本是不打算接的,但缓了缓,还是按下了接通键。
“喂?”听他那么久才接电话,栗烟以为是自己打扰到他工作了,有些小心翼翼。
“嗯。”男人靠在二楼的阳台边,扯了扯领带,应一声。
嗓音比想象中还要干哑。
栗烟也一下觉察到他情绪的不对,怎么觉得比以前更低沉了,就好像心情不好似的:“怎么了?公司出什么事了吗?”
男人拢了下眼帘,平静对她撒了谎:“嗯,有个季度的财务报表出了问题,全公司都留下来加班改,烦心。”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人都会犯错嘛。”
栗烟淡淡抿唇,虽是这么说,但心里还是莫名地一阵心疼,“你别熬夜太晚,实在不行,明天再弄就是了。”
“嗯,人都会犯错。”江清墨似乎只关注到了她的前一句话,微微扬起下颌,幽黑眸光映着月色,闪出点点落寞的光影。
“栗烟,你爱我吗?”他突然这样开口问。
栗烟正躺在床上,卧室一片漆黑里,她脸颊热得厉害,谁想到他会突然说这种肉麻的话,以前从来都没说过。
“你是不是喝酒了?”她撅了撅嘴,没回答反问道。
“没有。”他淡淡凝息,自嘲地笑了声,他都在问些什么啊。
“只是想你了。”
听他疲倦的声音里卷着一股沉重感,栗烟的心里也不好受。
她也很想他,一个人躺在床上,一个人抱着冰冷的被子入睡,真的太难熬了。
“去工作吧,别儿女情长了,让公司的人看见不好。”她声音温暖,像一只手在缓缓安抚着他的心情。
“那最后再问你一个问题。”男人又要求道,不听她是否同意,直接问了出来,“不管谁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对吗?”
他从未有过的殷切、担忧、不安,此刻都化在这句话里,被栗烟听了出来。
栗烟不由失笑:“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简直都不像平时的他了。
果然,工作太繁忙,是会增进二人感情的,这就是所谓小别胜新婚吗?
他淡着声音,很软,像孩子在垦求,“只是想听你回答我。”
栗烟从未见过这男人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就像在对她撒娇祈求怜爱的孩子。
她笑了笑,心也软化了,十分耐心地哄着他,将他内心的不安都抚平:“我爱你,爱到什么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江清墨呼吸一滞。
她慵懒而温软的一句我爱你,直接让他的双腿都有点站不住,浑身,刹那间地淌过一阵电流,又酥又麻。
同时,有了她的这句话,他内心也坚定了许多。
“可以了吗?”栗烟无奈地笑问,“快去工作吧,别胡思乱想了。”
“嗯,睡觉盖好被子。”男人悉心地这样叮嘱道,等她那边挂了电话,才不舍地摁掉电话,对着阳台幽凉的夜色,缓缓抽了支烟。
脑海之中,反复咀嚼她那句我爱你,只有一声,却已经深深印刻在他心底上,他不自觉地嘴角扬笑,深吸一口烟,逐渐缓压下心中的不安。
是啊,自己何时变得这么患得患失起来了?
他们从生离到死别什么都熬了过来,他还在害怕什么呢?
这么想着,便按下心来,开车往家的方向而去,此刻只想赶紧回家见到她。
栗烟挂了电话,窝在被子里试图睡觉,却被男人的话弄得怎么也睡不着,不知道他今天晚上怎么了,似乎特别温柔,说了些平时不会说的肉麻话。
她不觉捂嘴偷偷笑了笑,闭着眼睛迫使自己好好睡觉。
反正今晚他也回不来了,还是乖乖睡了吧,明天还要早起。
她睡得迷迷糊糊期间,忽然好像听到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她下意识睁了睁眼睛,意识还是处于模糊的状态。
“嗯?”她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黑影坐在床前,似乎正在看着她,然后一只冰凉的大手一下伸进了被子里,握住了她的脚踝。
“啊!”
栗烟吓一大跳,立刻从床上弹跳了起来,就呆滞地坐在那,头发乱蓬蓬遮在眼前,她努力拨开,终于看清楚面前男人的模样。
“江清墨?”她声音软下来,抚了抚胸口顺气,吓得她好久才缓过神。
江清墨抬手开了床前的台灯,一张略显疲倦深邃的脸出现在栗烟面前,男人眼窝深陷着,仔细去看,澈黑的眼眸里还有血丝,薄唇苍白地抿着,就像刚经历过一场苦战。
“你怎么回来了?”栗烟连忙清醒了一些,从床上起身,心疼地捧住他的脸颊,摸到分明的颧骨,再到长出来薄浅的胡渣。
他似乎真的很累了,顺势将脑袋靠在她的手掌之间,像找到了一个依靠,低淡沉缓地叹了口气,嗓子也哑了:“嗯,想回来见你。”
他声音低低的从喉咙发出来,闷在她手掌心里,让她无奈又心疼,像哄孩子一般,手掌轻柔顺着他的头毛:“这么个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语气透着淡淡宠溺感,让江清墨心底一动,不觉双臂紧紧抱住她的腰肢,让她距离自己更近一些。
他像个没安全感的孩子,靠在她怀里才稍微得到安心。
栗烟下颌轻抵在他的发丝间,她忽然想起薄止渟和莫欧陆告诉过自己,他从小就没有母亲,在父亲的严苛逼迫下成长,从未享受过正常孩子的童年。
以至于直到现在,他还始终潜意识逼迫着自己在这种强压的情绪下工作。
但即便如此,再坚强的人也会有神经疲倦的时候,紧绷的弦也会松弛。
大概是因为孤军奋战太久,他一直都很渴望组成自己的家庭,渴望能有人分担他的忧与乐。
栗烟在想,从小到大,他都是怎么过来的呢?
她怀抱着男人,脑海间便仿佛浮现出一个孤寂的小男孩,他躺在地上,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眼睛里没有普通孩子的灵光与鲜活,只是有如一具傀儡,父亲要求什么,他就做什么,整整十几年都忘记放声大笑是什么样的感觉。
栗烟心脏不由得一疼,不觉将他抱得更紧,彼此心脏贴着心脏。
一个人的成功背后必然付出了无法想象的艰辛,而她作为他身边的女人,只需要像现在这样,适时地给一个肩膀就够了。
江清墨埋在她的发丝间,嗅着那柔软芬香的味道,一时之间身体一软,直接趴着睡着了,像个婴儿一样呼吸浅浅的在她耳边。
“江清墨?”
栗烟小声地唤他,回应的只有不断的呼吸声。
他真的是累坏了,想来是为了今天能回到家,硬是撑着把那高强度的工作快速完成了。
栗烟慢慢小心地将他放在床上,轻轻掰开他紧攥着自己的手,放进被子里,再替他脱了袜子。
这一晚上,江清墨睡得很安稳,有她在怀里的每一晚上,他都很安心。
翌日。
江清墨很早醒了,低眸望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小女人,窝在他胸膛处,呼吸绵绵柔柔的,一低头就能吻到她的前额。
男人不觉低笑,仔细回想,昨天晚上回来了之后,似乎是靠在她怀里就直接睡了。
她的身体和味道,总是让他很安心,一觉能平稳无梦地睡到天亮。
精神十足,他起床洗漱,换了身墨蓝色的西服便下楼用早餐,彼时,莫欧陆的电话也打了过来。
他那边像是刚起床,打着呵欠懒洋洋地道:“听说你昨天晚上来过一趟了?怎么没叫醒我?”
“嗯,看你最近挺累,不打扰你。”男人端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的早餐。
“哟,你现在怎么变的这么温柔了,”莫欧陆不觉失笑,没正经,“你再撩我我也要爱上你了。”江清墨脸色风平浪静:“滚。”
“嘿嘿。”莫欧陆被骂习惯了,接过小助理买来的早餐蛋饼,大咬一口,“我刚去看过苏艺了,啧,昨天送给她吃的饭一口没动,今天的早饭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