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乖乖跟他走到玄关,换了运动鞋,难得他没拿车钥匙,看来是要沿着紫麓花园这一条边散步。
走上人烟稀疏的大路,栗烟左右晃着两人十指交叠的手掌,这才想起抬头问他:“我们去哪?”
“不知道去哪还跟着我?”
男人淡声问,握着她纤细的手腕微微一紧。
栗烟浅浅勾唇,“反正你也不会卖了我。”
“说不准。”
他竟然一本正经地开展起了这个话题,黑眸淡淡睨着前方被深雾笼罩的道路,“以后如果公司倒闭,急需资金周转的话,可能就会不得不把你卖了。”
栗烟狠狠瞪他,扑过去掐他的嘴角:“你说什么——”
把她当猪肉吗?想卖就卖的?
被他三两下挑起怒意的小脸,透着愠怒的红色。
他不觉心情很好地笑,继续逗她,“想不被卖也行,看你表现。”
栗烟瞪他那副得意洋洋的笑颜,冷哼一声,一下甩开他的手:“你敢打我的心思,那我就去找其他男人,张总李总王总,至少他们不会打我的主意。”
明明是两个幼稚鬼互相的挑衅,江清墨却莫名一下当真了。
刚才还调笑的神情,瞬间沉了沉,冷喝一声:“你敢。”
栗烟冲他狡黠地做了个吐舌的表情:“我有什么不敢?你敢卖,我就敢跑路,略略略。”
说完,也知道自己疯狂在男人的雷区上跳舞了,立刻就一溜烟往前蹿,一下就没了影。
江清墨在后面缓缓抄兜走着,眼神浸着一丝丝无奈。
的确就像她说的那样,她要想离开很简单,就算不找那些张总李总,光一个陆景焕,就足够他对付的。
江清墨明白,自己能给栗烟的,陆景焕也可以。
而他跟陆景焕相差的,就是和栗烟在一起的那两年。
若非没有那两年,和陆景焕竞争同一个女人,他突然也会觉得没信心。
想到这,男人不觉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
已经牢牢抓在手心里的人,只要安心动脑筋怎么对她好就行了,其他的,都是自寻烦恼。
……
阴暗地下室里,灯光惨淡地左右晃荡。
狭窄的空间内,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男人跪倒在地面上,浑身伤口血迹斑斑,多是鞭痕,还有不少被殴打的青紫痕迹,一汪血还在不断往外涌。
他的嘴唇已经接近苍白,浓郁的睫毛宛如被雨打落的蝴蝶,惨淡无力地垂下。
陆行之站在一旁,冷眼睨着面前的这一切惨状,漠然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情绪。
旁边,对他施刑的人犹犹豫豫开口:“陆老爷,都半小时过去了,陆少爷嘴巴牢得很,一个字都没吐出来!只怕再继续打下去,少爷的身体……”
陆行之脸色一冷,眉目间闪过杀意,伸手就夺了那血迹斑斑的鞭子——
“滚开!让我来!”
他还就不信了。
一个他亲手从树苗调教成参天大树的孩子,什么时候,已经忤逆他到这个地步了?
这不是他培养陆景焕的本意,甚至,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旁边的手下一惊,连忙试图阻止他:“陆老爷!您不能打啊!您这一鞭子下去少爷要没命……”
陆老爷平时做事都一贯狠绝,更何况他现在还在气头上,少爷的身体绝对会撑不住。
“滚开!”陆行之浓眉间浓密又阴戾,一脚将那人踢开。
扬起鞭子就要照着陆景焕狠狠抽下去时,突然,地下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道清冽又带着哭腔的女人声传来——
“爸!”
一道刺眼亮光顿时射进房间,同时,也注入了一些新鲜空气,驱散了血腥味。
陆行之挥落手顿了一秒,面色意外地看向门口。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听到了动静声,也随之抬起头,血流顺着额头滑落眼角,让他有点看不清面前的人是谁。
直到,陆行之冷冷喊出她的名字:“陆琉?谁让你进来的?”
“我也是陆家人,我为什么不能进来?”
陆琉一字一顿地诘问,平日在雅宴里温婉知性的形象,全都消失不见,此时就像披了一身盾甲,透着凌厉的锋芒。
“呵。”陆行之像听到笑话似的,鞭子狠狠甩在地上,“啪”一声巨响,扬起一片灰尘。
陆琉的气势没撑过三秒,吓得肩膀一抖。
“你应该也了解我的,陆琉,我生气动刑的时候,是连旁人都会打的。”陆行之微扬着下颌,花白眉间,满满是残忍冷冽的气息。
陆琉浑身不觉一抖。
他当然明白,她一直是家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位。
从小到大,爸爸也没少用那根鞭子打过她。
从前,她被打时,都会一边哭一边落荒而逃,但这一次,看到那个男人躺在地上,血泊成河的模样,她怎么也迈不动逃走的那条腿。
一股坚毅的感觉涌了上来,充血般蹿上了脑袋顶。
然后,她说道——
“爸,你不是想知道景焕哥是为了什么去日本、为什么亲手解决掉下野贵的吗?”
陆行之那充满怒气的眼神,突然收敛了一分:“你知道原因?”
陆琉微微扬起白皙的下颌:“我说了原因,你就可以放过景焕哥?”
“陆琉!”
陆景焕似乎预料到了什么,蓄了一股力,胸喉咙间发出一声警告的冷喝,“不需要你多管闲事!”
陆琉视线移落在男人斑驳的俊颜上,即便沾着深红的血迹,也丝毫未影响他的容貌。
“景焕哥,对不起,我必须得说出来。”
她忽而笑了笑,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为了他,她什么都可以放弃。
然后,她胸腔鼓足一口气,中气十足地吐出几个字:“爸爸,你应该知道栗烟吧?”
提起栗烟二字时,陆行之表情瞬间地愣住,浓眉间展开一丝不可置信的意味。
栗烟,他当然知道。
他和下野贵是称兄道弟的关系,所以,很清楚下野最近的目标是栗烟。
他还知道,下野是要将用栗烟诱骗到日本拍戏,再找机会杀害的这一方法。
不过,从最近的新闻报道看来,栗烟非但没死,还平安回归了榕城。反倒是下野贵东窗事发,再无翻身。
陆行之反复咀嚼,猛然醒悟出些什么。
对啊!
栗烟平安回归、下野贵东窗事发。
他一直都没把这号女人放在眼里,只是下野贵的一个目标而已,他却忘记了将这两件事关联到一起。
他忽然悟出些什么,缓缓垂下眼帘,视线死死逼迫着陆景焕的脸。
“你……”半晌后,唇瓣一字一顿地敲出一句质问:“又是为了一个女人?”
陆景焕脸色微不可寻地变了。从刚才到前一秒他还在被打时,除了疼痛,从未改变过的坚毅脸色,在一点点地摧毁。
“你真是给我长出息了啊,陆景焕。”陆行之突然阴恻恻地冷笑出声,慢慢地蹲下来。
戴着扳指的食指拇指,狠狠捏起了他的下颌。
“几年过去了,你又心神不宁了,是吗?”
陆景焕冷嗤一声,眼角流露出少见的肃杀:“你敢动她,我保证你会落得跟下野贵一样的下场。”
陆行之猖獗地笑了两声:“怎么,你又想拿那些证据来要挟我?你别忘了,我这些年就算再作恶多端,持的也是你父亲陆霆的身份——谁让他是个下不了床的残废呢。”
陆行之慢条斯理地警告着,就像拿着把刀,一点点刺深进他的胸膛口一般。
“陆景焕,我劝你最好乖一点,你要想告发我,进牢里的只会是你爸陆霆,而不是我。”
……
陆行之离开后,房间里久久的还是沉寂和压迫感。
陆琉双腿一软,不安地跪坐在地上。
幸好,幸好她及时赶到了。
不然,谁也想不到会是怎样的后果。
直到稍微缓解了恐惧感,陆琉才颤颤上前,一边试图扶起他,一边用发抖的声音问:“景焕哥,你没事吧?”
陆景焕的脸色却似一片空洞如纸,忽然狠狠甩开了她的手。
他即便被受伤到动弹不得,力气还是足以让陆琉往后踉跄了下。
凝望男人冷漠的侧脸,她心尖蹿上一股疼痛感。
从小到大,一直温柔绅士的景焕哥,从没对她这样动过手。
“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她哽咽着沙哑的嗓音,重新爬起来,坚持将他扶起来,“如果我不说出栗烟,你真的会被打死!”
他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陆景焕撑着高大的身形,十分不稳地晃了晃,却拒绝她的搀扶:“陆琉,我说过很多次,我不需要。”
不需要她的帮助,也不需要她对他的这份感情。
她心口又是一阵窒息般的痛。
“我才不管你需不需要!你不喜欢我没关系,但我没办法眼睁睁看你被他打死!”陆琉含着眼泪,白皙的脸庞满是凄楚。
她这些年,不管和多少客人喝酒吃饭,陪舞陪歌,却一直将自己身子守得很好,从不叫人触碰底线。
因为知道他有感情洁癖,所以底线,是为他留的。
她心里总有幻想,总会做梦,她有一天会是他的人。
理智却又很清楚,知道她所深爱的这个男人,若非是遇到他爱的女人,是绝对不会碰谁半分。
陆琉死死攥着衣角,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你根本就不明白我的感受!从小到大,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莫名的女人闯进你心里,让你着迷入魔。而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却连一点点回报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