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欧陆皱眉，思忖着这画面熟悉，跟那时苏雪然突然离开他时一样。

这么多年，原以为他逃离了苏雪然，得到了救赎，可原来到头来，一切都没变过。

正想着该怎么办，房门传来轻轻推开的声音，他侧目望去，便见女人一袭削瘦雪白地站在门前，额头上有包扎，细长的美眸却是清明而有光芒的。

莫欧陆见到这女人，做不出什么表情，淡然将目光折开。

“清墨怎么样了？”苏雪然缓慢地走进来，语气温沉。

莫欧陆漠然指向桌上，满满的一碗粥：“该劝的都劝了，没用。”

“是吗。”女人低应了声，踩着拖鞋进来时，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将粥端起来，伏到男人床前，在他侧躺的那一面蹲下。

“清墨，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从手中流走，我也很难过，但大局已定，我们都改变不了什么了。”

苏雪然柔软的掌心，轻轻覆盖在男人手背之上。

他的手指骨节又硬又冷，毫无温度。

江清墨半睁着黑瞳，冰冷而立体的五官，毫无神情。

他甚至都没看她一眼，更别提听到她的劝慰。

莫欧陆瞥一眼苏雪然那副贤惠模样，便觉心里一阵莫名反感。

虽然她也是受害者，但装出那副假惺惺的神情，着实令人作呕。

她是忘记了前些年她对江清墨的伤害？

也就和这起事故差不多。

这男人的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摧残，被毁灭，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这女人。

莫欧陆随手翻着桌上的杂志，“没用的，你劝他，反而是吵到他休息。”

苏雪然抿了下唇，无视掉莫欧陆充满敌意的语气，不死心地道：“清墨，你张嘴喝一点，一小口就行，你这样下去身子会垮掉的！”

男人终于是被她扰得不耐烦，冷漠转个身，背向她。

“莫欧陆，”然后，忽然冷不丁开口，“最后一具尸体的身份查明了吗？”

莫欧陆突然被点名，放下手里杂志，看向他，“还没，炸得很彻底，还需要一点时间。”

男人再问，“一段时间，是多久？”

“大概……短则三天，长则一周。”

莫欧陆合上手里的杂志，试图别开话题，“你饿不饿？把粥喝了吧。”

江清墨那方，又陷入了死寂般，不再回应。

“真是……”

莫欧陆摇了摇头，彻底无语，心里对他是又气又急。

苏雪然捧着那碗粥，也就无奈地站在原地，望着怎么不肯吃饭的男人，满面茫然。

莫欧陆着实是忍不下去，“啪”一声将杂志合上，没好脾气地扔在桌上：“没辙了，我还是联系栗烟算了。”

他本来不愿意搬出江清墨心伤来威胁他的，也是被逼到无可奈何了。

果不其然，床上的男人像受到刺激一样，猛地从床上坐起身。

但因为动作太过剧烈，他很快俯**重重咳一通。

滚烫地喘息好几声，青筋浮现的额头上汗水涔涔。

男人的嗓音都沙哑成那样了，还强忍着一字一顿开口：“不许给她打电话，我不见她。”

“然后呢？”莫欧陆单手叉着腰，目光沉重地看着他，“然后你打算当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在这里等着死？”

男人手肘撑着身子，无力朝后靠了下，扬起下颌粗重地喘了几声。

他仰起头时，清晰可见，脖颈和喉结上沾着的汗。

江清墨其实也已经忍受了极限了。

刚经历过那样的事故，心有郁结，还拒绝进食，身体会垮是自然的事。

莫欧陆见他死灰般的脸终于有了神情，步步靠近，继续攻势：“你就不想知道栗烟怎么样了？她好不好，伤到了哪里……还有，现在是谁照顾着她？”

男人仰面躺在枕头上，深深用力地呼吸，半眯着眼眸，视线之中，浮现是她的容颜。

笑着的、哭着的、撒娇的、对他发脾气的……

宛如一卷电影带从回忆深处被放出来，一幕幕呈现出眼前。

他想啊，他比任何人都想。

可是，他却是人生第一次生出了退缩的念头。

从五岁时，江业洵为了锻炼他的胆量，拿菜刀杀死一只鸡，到长大后，他果断伐绝地切断对手后路，在商场杀出一条血路，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退缩过。

只退不进、拱手让人。

这都不像他。

偏偏是爱情这东西，将他改头换面，成了副陌生模样。

他眼眶深邃地合拢着，晕出两抹绝望的深红色，然后，突然像慢动作一样，对苏雪然伸出了手。

苏雪然一愣，一时之间，都忘记了将手里的粥汤递给他。

莫欧陆连忙瞪向那女人：“快，你愣着干什么！”

苏雪然这才回过神，连忙蹲**，舀一小勺，喂到男人嘴边，神情殷切：“清墨，你的手伤没好，我来喂你吧。”

男人没说话，眼睛甚至都没在看着她。

苏雪然连忙将汤喂到他的嘴边。

他乖乖地张开了薄唇，接入口中，喉咙一动，咽了下去。

莫欧陆在那一刻，才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虽然很不愿以戳痛他的方式逼他吃饭，但这似乎是唯一有效的办法了。

房间里静得出奇，只听见勺子碰撞碗边的声音，就这样一勺一勺地，他吃完了一碗粥。

只是，他每次张嘴闭嘴、再下咽的动作，都无比机械。

莫欧陆也顾不得那么多，只要他吃进胃里去就好。

苏雪然将碗洗干净，归置在一旁，唇畔露出欣慰笑意，俯身轻摸着男人的脸颊：“清墨，会好起来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莫欧陆瞟了女人一眼，没什么情绪地起身：“差不多到换药的时间了，我去喊薄止渟进来。”

……

第五天，栗烟在陆景焕的家里躺了五天。她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陆景焕将她守得太紧了，生怕她一下床就出事儿。

为了报答他的收留，还请家庭医生照顾自己的恩情，栗烟抽空不在时，便帮着女佣一起打扫家里。

结果，被陆景焕发现后，他一鼓作气，勒令扣了女佣半个月的工资。